胡言乱语
2025-12-06
杂谈 01
蕾赛篇观后感 看《电锯人》的时候,我其实很少对电次和蕾赛产生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可怜心情。 不是因为他们不够惨,相反,电次的出身悲惨得近乎猎奇,蕾赛的童年也完全是被当成武器饲养。 问题在于他们在我眼里过于缺乏社会化,更像是被打磨好的工具,而非“人”。 “人”是很重要的,我一直这么觉得,也因此我印象最深的场景就是电次和蕾赛打斗时,天使为了让电锯人回复战斗力,抓住路边一位完全无辜的女性路人,把她的血液喂给电次。 对电次和蕾赛来说,这只是战斗流程的一步,是回复血量的手段;对天使来说,这不过是使用自身能力的代价管理;而对作品来说,这个女人连名字都没有,她的惊恐、她那一刻的人生,都只是战斗节奏的润滑剂。 这让我很明确地发现了一件事,我对电次和蕾赛的处境,并没有生出太多怜悯; 我真正在意、甚至在心理上感到疼的,是那位被轻描淡写地当作献祭的路人女性。 电次和蕾赛之所以难以被我同情,恰恰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被培养出来的非社会性存在。在大部分的战斗作品里,主角对他人是有完整生活的人这一点几乎没有概念,他们对生命价值的衡量,是在战斗和任务逻辑里被重新标价过的。他们的感情和愿望当然也是真的,但那种对他人命运的迟钝,会在某些场面里把他们从受害者推回到加害结构的一部分。从结构上,他们或许确实是被利用、被剥削的底层个体,但在具体情境中,他们又冷静地、甚至有点习惯性地踩在别人头上继续往前走。 我不喜欢这样,很无情。 也正因为我对人物本身保持着这种情感上的距离,蕾赛篇这边过于炽烈的表达欲才显得格外刺眼。分镜像发疯一样在甜蜜和屠杀之间来回切换,雨夜、烟花、炸裂的肢体、暧昧的眼神,全都堆到一个极致。 我一边在心里吐槽“你们这些缺乏社会化的工具人”,一边又不得不承认这群表达欲过剩的神经病,把这种冷酷故事拍得情绪浓度过高,才让我这样一个冷眼旁观者也时不时被卷进去。剧情上我对谁都同情不起来,但对这群表达欲的神经病心怀感激。世界确实需要这种把扭曲故事拍得漂亮又难受的人。制作不错,甚至好得有点过分,让这种残酷更难当作“爽番”一笑了之。 年度歌曲 今年听得最多的一首歌,是 yorushika 的《太阳》。 截至目前 131 次播放,大概已经超过了喜欢的范畴,更像是每次不知道要听什么的时候,习惯性点开的安全选项。 我很喜欢它开头的两句歌词: “遇见了美丽的蝴蝶,却不知其名。” “好似饮尽一丘沙漠,却仍感觉不到干渴。” 前一句像是在说一种温柔的失败。我清楚地意识到有些什么很美好的东西路过了我,可我却叫不出它的名字。 后一句则是一种更极端的状态:不是太干所以渴,而是干到连渴的感觉都消失了。 好像情绪在某个阶段被用力挥霍过用力喜欢、用力嫉妒、用力难过,最后只剩下一片麻木的沙地,你已经把整片沙漠喝下去,却说不清自己到底缺了什么。像是被嫉妒填满,却誓死不承认自己口渴的人。只会一遍遍地描写窗框的角度,桌布的折痕,两个人之间隔了多少厘米,椅子转了多少度,影子在地上移动了几格。 也正因为这些画面太对我胃口,我听这首歌时很少认真去分析什么结构、和弦。我只知道在第二段副歌之后,吉他滑音亮起来那一瞬间,我总会有一点点想笑:啊,太阳出来了。 不是那种炙热到让人逃跑的太阳,而是透过窗户洒进来的一小块光,让你在灰扑扑的日子里,暂时不那么冷。
2025-12-10
京吹
我最早喜欢京吹,完全不是因为音乐青春热血,而是因为它有一种很奇怪的诚实感。 它很会煽情“梦想不说出来就不会实现”这种台词,如果放在别的作品里,我可能会觉得廉价。但在京吹里,它是搭在一整套具体的训练量、具体的失败和具体的人际关系之上说出来的。具体的说就是,你昨天吹炸了、今天继续练,那你确实有资格多相信自己一点。 如果回头看第一季,刚入学时的吹奏部很散。 不过泷的一句挑衅就把部员的好胜心激活了,“现在这样的话,连参加比赛都够不上。” 于是大家开始努力了,而SunFes 的成功是第二个关键节点。从那之后,结构上其实没什么本质变化还是同一个老师,还是那套比赛制度,还是要参加关西、要冲全国。 变的只有大家暂时愿意相信,这条努力 → 结果的因果链是成立的。 小号 soli 选拔,是这条因果链第一次被推到极限。香织失去 soli 的意义,不只是更强的人赢了。 她明知道自己追不上丽奈,也知道三年级传统上应该被照顾,还是选择参加选拔,然后主动让位。 这相当于她用自己的身体,替北宇治写下实力至上的原则。 (这也是久美子和丽奈羁绊的底层逻辑,因此在那说丽奈只能投给久美子的人都是蠢货。) 总之,北宇治的实力至上不是老师宣告出来的,而是一个极受欢迎、在情感上最有资格撒娇要位置的前辈,亲口承认的。从此之后,“实力至上”不再只是理念,而是变成了被牺牲、被眼泪认证过的信仰。至少在接下来两年里,没有人真正有资格、也没有勇气明目张胆地挑战它。 这个概念就像所谓的“学术自由”,在某个历史阶段,它几乎是一种不言自明的好东西,谁反对谁就是野蛮人。等到几十年后,各国开始设限,敏感专业对外国人关门,人们才突然意识到原来“学术自由”本身也需要不断被实践、被争取、被重新定义。 北宇治也是一样。久一年那批人亲眼看过香织的让位,亲身经历过那场残酷但被视为“正确”的 soli 选拔。所以在他们心里,“实力至上”是带着伤口又带着荣耀的东西,而两年后,当初的一年级长成了三年级,新进部员却没有共同记忆。他们没经历过香织那次以自己为代价的证明,只看到了不透明的编制调整;大家嘴上说实力至上,心底却默认“久美子和丽奈一起才是最完美”;「金奖至上」和「实力至上」之间越来越暧昧的界线。 那该怎么办呢,进行一个多么严密的制度设计,或者给出一个公平的终极方案?就算给一屋子哲学家,也未必能给出一个真正自洽的共识,更何况是十六七岁的学生。 她们都没有能力解决结构性的矛盾,只能用有限的语言,把一个已经快散架的集体,再稍微黏回去一点点。这一点倒是和安妮·埃尔诺有点近,安妮写她自己的生活、堕胎、婚姻、母亲的死亡,看上去只是在说自己,其实每一个细节都紧贴着一个时代、一层阶级,也从来不假装自己在提供什么宏大方案,她只是把那些太私人以至于无限普遍的东西写得非常清楚。 我认为京吹里的所有解决方案,多少也有一点这种感觉。漏洞百出,但真诚可感。这也是我认为京吹“高昂感”的源头,这种卑微却又坚强的努力比起高喊“挑战未知”的热血劲更加打动我。 说回角色身上,久三年里我最喜欢的角色其实还是奏和真由,因此在我的改编里久美子,奏和真由组成的三角才是久三年的核心。 在京吹里,真由最后可以说是大赢特赢,拿到了 soli,拿到了友情,连久美子那一份复杂的不甘+祝福,她也收下了。但我总觉得这样无趣,也许这样写的久美子更有厚度,但是真由呢? 我总觉得,她被北宇治的“实力至上”和部内氛围夹在中间,太难受了。 她明明是那种极认真、极温柔、极有职业伦理的人,却被放在了一个很糟糕的位置,要么伤害自己,要么伤害别人,要么伤害音乐。 所以我脆让她退部,一个人不断地看、记录、校准细节,直到情感被挤压到几乎看不见。她非常清楚自己在这个场域里的位置,也非常清楚如果全力以赴,会撕裂掉什么样的关系,于是她选择从结构之外退一步。她羡慕久美子占据场域中心的位置,可以任性地发言,可以在情绪高涨时把真实想法全说出来,可以在冲突的核心被所有人看见。 真由自己明明技艺更成熟,却总是站在那个过于完美、过于懂事的位置上:她没有资格崩溃,没有资格胡说八道,只能做那个把一切都处理得体的人。这种羡慕是温和的、克制的,但也是一种被压着不敢承认的嫉妒。 而久美子,她羡慕真由的技巧,羡慕真由一吹就“对”的音色。在久美子看来,能够在顶级水平上说出“我不吹了”,本身就是一种她完全做不到的自由。因此让真由退出的设定才能成为久美子情绪的催化剂。 奏则是离这两个人最近的角色,她能在边缘把别人看得很透,却无论如何不可能成为那个被两边争抢的主角。她对真由的既愤怒又理解,愤怒她一遍又一遍地挑战久美子,却也能理解真由左右为难的处境,她也曾经在这个位置上,自然是能感同身受的,所以她说真由“任性”。 因此真由退部是我个人比较满意的一个原创,另一个就是久美子的关西落选。 最近看到了有趣的书评,让我又阅读起了大江健三郎《万延元年的足球队》。光夫弟弟组织青年、跟超市老板勾连,将光夫不断边缘化、被戴绿帽、直至被拖进家族历史的肮脏里。在亲人、村民、历史的注视下被不断拆台,而这一切都是在村落这个小社会的公共舞台上演给所有人看。 虽然这种手法很暴力,但确实是能提供角色深度自省的机会。所以我把它带给了久美子,让她在关西选拔中突如其来落选,让她在极限压迫下把情绪一下子爆出来。 奏的行为在我看来也是更符合逻辑的,经过久二年的选拔后她应该不再单纯是久美子的挂件了才对...所以我特别讨厌京吹里公开选拔的剧情,为了致敬写出来的一坨狗屎。 而丽奈呢,丽奈没什么好写的,她和久美子之间存在的是价值观的鸿沟,正论怪兽,从第一季开始就是这样了,我觉得部长失格那个剧情在这种情况下也显得很合理。唯一刺眼的是她扭扭捏捏要绝交的情绪那里,石原和花田你看看呢?丽奈是这个样子?哦我亲爱的山田快回来吧,把我最爱的硬派的利兹带回来。 说些题外话,我的成长路径大概是这样。 很小的时候就被各种正确价值观包围,公益广告里讲要善良、听话、奉献;学校里各种规范、三好学生、好孩子;媒体塑造的榜样永远是:自律、阳光、努力、毫无阴暗面的那种。这些东西勾勒出的是一个极其理想化的世界图景,努力就有回报、正直就会有正义、善良一定会被看见。 但很早又通过网络,看到了很多跟这些话完全对不上的东西,阶层、性别、结构、抑郁、倦怠、各种无力。结果就是脑子里很早就装上了批判模式,但现实给到的行动空间并不大。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把矛头先指向自己,是不是我不够努力、不够坚定、不够大局观。 这一点,我现在只能算勉强学会不装作什么都看不见,也不逼自己必须给出一个完美答案。 京吹大概也是这样,知道这个世界有问题,但在有限的空间里,允许自己认真迷一次路,认真喊一次我想试试。所以即便听起来略微大道理,我也很喜欢。 真由可以退部,奏可以说狠话,丽奈可以坚持她的精英主义,久美子可以用情绪收拾烂摊子,泷可以一直在稚嫩地失误。然后,在这一切之后,他们还是会上台,还是会在灯光很热的地方吹一首曲子。 天不可能一直是蓝的,风也确实会大,会晒,会把人吹得很狼狈,但有那么几分钟,你抬头看到的那一块蓝是真实的。这个感觉,对我来说已经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