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奏大赛B部门的比赛在A部门的两天之后，地点依然是京都吹奏大赛会场，指挥是副顾问松本知惠。曲目是美知惠喜欢的弗兰兹·利哈尔的“喜歌剧 Merry Widow 序曲。 作为部长，久美子理所应当的陪着Monaka的成员来到了比赛现场。由于她经常指导后辈，因此久美子在她们的心里地位极高。 「啊，部长！我们拿到金奖了哦！」 「嗯，真了不起哦。」 雀，佳穗和弥生三个人都是高中后才开始吹乐器的新手，这也是她们第一次参加比赛。佳穗按着脸庞的黑发，嘿嘿嘿地露出笑容，白皙的脸上依稀可见一些雀斑。平时用手帕把头发卷起来的弥生今天的发型是简单的马尾。北宇治的惯例是比赛的时候用黑色橡皮筋把头发绑起来。 「真是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是吗？我只是单纯觉得开心。」 「比赛果然很爽呢！」 听到后辈单纯直率的发言，久美子心重重跳了一下，何等欣慰。与刚开学时的压抑不同，现在的北宇治沉浸在了胜利的喜悦中，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久美子也因此放松了下来。 身边的美知惠抽了张纸巾大大渗了下鼻子。她身穿贴身的黑色工作服让她的剪影显得更加优雅。 「老师…」 「人上了年纪，光是看到年轻人拼搏的样子就会憋不住眼泪。」 虽然她平时被人戏称为斯巴达长官，其实本质是一个泪腺极其发达的人。在会场中拿着一大包纸巾边走边哭的美知惠已经是北宇治的一道名胜风景了。 【北宇治干部日志】 “MoNAKA的成员也顺利拿到了金奖，接下来比赛队员也一定要在关西赛上拿到金奖。为此，我拜托了泷老师对我们进行地狱式训练” （高） “居然还能更地狱吗？” （冢） “对我来说，难点在于如何保持部员的积极性吧。” （黄） “↑哦？部长式发言。” （冢） “↑你也给我好好干。” （高） MoNAKA的比赛结束后，部内空气向着关西大会转变。距离关西大会还有三周，这段时间的练习比往年来的都要繁重。 「A的第五，第六小节，有断奏的声部要更着重强调，听起来有点拖沓。」 「有主旋律乐句的声部要注意这一点。」 「是！」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展着。高中这三年，即使到了暑假。等待着久美子的也是日复一日的练习。在此期间，没有练习，能真正称得上休假的只有孟兰盆节的那三天。 「关西吹奏大赛出场队友的试音选拔安排在集训的第一天，第二天公布结果，独奏人选也会同时确定。」 久美子看了圈，大家都一副微妙的表情，气氛紧张。如果这时能说一两个笑话缓和下气氛就好了，不幸久美子恰好没这个技巧。 「根据选拔结果，可能会有队友的更替，但我认为这意味着北宇治的水平进步了。嗯，也就是说…总之先集中精力备战关西赛吧！」 「是！」 被大家颇有气势的回答压住，久美子有些说不上话来。站在后面的丽奈用只有久美子能听到的声音说「干得不错」，久美子悄悄回头，见她嘴角带有一丝笑容 「那么就解散！」 看到大家各就各位，久美子从指挥台下来。所谓的指挥台，就是一个简单的木箱子而已。上面放有乐谱架和椅子，合奏的时候泷和领队就坐在那。 「为什么北宇治要把B队称为“MoNAKA”呢？」 真由和燕在走廊里闲聊着。 「啊，那得从我入学的第一年开始说了…」 久美子望着她们的背影，心头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由衷地觉得真由是个好孩子，可另一方面，每当真由试图靠近，自己心底总会升起一道无形的屏障，下意识地退却。这种莫名的抵触感让她困扰，也让她自责。 她轻轻摇头，仿佛要甩开这纷乱的思绪。作为部长，个人的微妙情绪不能成为阻碍。必须主动打破这层看不见的壁垒。这不仅是为了部内的和谐，更是她作为部长无法推卸的责任。 「真由，那个…」 久美子走上前去，想要加入两人的对话。 「部长，我有问题想问一下。」 事情并没有想久美子想象的那样顺利进行，还没打上招呼，就有位一年级的部员来咨询选拔的顺序。 「先走了哦。」 真由向久美子轻轻挥了挥手，脸上依旧是随和的笑容。这份笑容既是真由的武器，也是防具。 「久，久美子学姐辛苦了。」 告别刚刚来咨询的一年级生。现在站在久美子面前和她搭话的是单簧管的的沙里。她和低音部门一年级三个人是发小，一年级就是A部门，实力有得一说。沙里紧握单簧管，向这边轻轻鞠躬。 「去声部训练前，我想先跟学姐道个谢。」 「？」 自己有做过什么值得让人道谢的事吗？久美子歪歪脑袋，毫无头绪。看到一脸不解的久美子，沙里慌张地一口气说。 「sunfes的时候不是跟我说了很多吗？」 「是去沙里你家那个呀」 「是的。」 沙里的家是寺庙，人手不足的时候她会穿上巫女装帮忙。 「那个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昨天佳穗跟我说“幸好去吹奏部了”，其他的新手们也都这么觉得。这都是多亏了学姐。」 看来MoNAKA夺金的鼓励对新手们比想象的还要大。 「哪有，都是自身努力的结果哦。」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我这话一直就想跟久美子前辈说了。」 她那漆黑无底双眼直直看着久美子，让久美子不禁挺直腰板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久美子前辈这边的」 “太夸张了啦”，虽想如此可她的表情又过于认真。久美子有意识抬起嘴角露出微笑，如同那对万事游刃有余的某个前辈一样 「谢谢，能帮到你很高兴」 低音部的练习室里，大号的一年级生们跟着低Ｂ♭的节拍器把声音延长，用开放状态的手法以0号活塞发出声音。接着是4号活塞，根据音阶以8拍为节延长。接着过高Ｂ♭往更高的音阶走去，确认自己能吹出的最高音和最低音。运舌要谨慎，唇连音要顺滑。就算是每天都要吹的谱子也不可有一丝大意。 「嗯，吹得不错」 皋月在辅导弥生和雀。 「接下来是渐强音和渐弱音。用四拍提到最大音量，然后空四拍，接着四拍下到最小音量。重复几次看看」 「是」 跟着摆在桌上的节拍器，「1,2,3,4」皋月喊节拍，然后两人同时吹响大号。虽说有两个大号在响，但一下子就听出雀吹的是哪个。低音号，大号，大提琴的练习声被庞大的低音吞并，如同卡车行进的震动。那是和悠然截然相反的类似于地鸣的渐强音。 「釜屋你的声音太杂了」 奏突然插进来说。雀最大音量吓死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低音部的大家都习以为常了。美玲微微摇头 「反正是最大音量练习，釜屋你不用介意。不过演奏时能用上的最多只有这7成」 「小雀的……嗯，音量很厉害」 真由苦笑着把银色的低音号放在膝盖上。如她所说，雀的强项在于音量。毫无限制的最大音量本身派不上什么用场，再说演奏中基本没这个机会。雀的话用她7成功力刚好。 「可反过来，弱音雀不是很行呢」 弥生耸肩。摸着头发，雀调皮吐了吐舌头 「这么大的声音倒符合爵士乐。雀适合吹sing·sing·sing之类的」 「真的吗？请务必在下次演奏会里加上这个」 「且慢且慢，演奏会前可是大赛。再说小雀你只要不是最大音量声音挺不错的，接下来的目标应该是怎样把声音减小」 「一年生遵命！」 看到举起拳头的雀，旁边的佳穗立即鼓掌。爱笑的佳穗已经成为低音部热场的人了。她虽然发言不多，但经常都笑眯眯听着别人说话。 「很好，大家干劲都拿出来了，大号组要冲咯！」 「哦哦！」 以叶月带头，皋月，雀和弥生都举高手壮势。 「久美子学姐，还没来呢。」 看着热闹的大号组，奏轻轻抚摸着上低音号。 「久美子的话应该是被一年级缠住了哦。」 真由抱着银色的低音号，站起身。 「我去个人练习一下。」 「好的，一路顺风黑江学姐。」 奏望着真由离去的背影，微微皱起了眉。事实上，临近盂兰盆节，社团工作如潮水般涌来——合宿集训的安排、公开演奏的场地申请、还有随着曲目难度提升而越发棘手的部员指导……种种事务交织，久美子忙得像个停不下来的陀螺。错过声部练习，早已不是第一次。 「让大家久等了，抱歉哦。」 久美子推开音乐室的门，气息还有些不稳，脸上带着歉意的笑。 「欸，真由呢？」 她迅速扫视了一圈室内，目光在几个熟悉的身影间流转，最终落在一个空着的座位上。刚刚那次略显生硬的搭话失败后，久美子本打算趁练习的空隙再试一次，可真由却不在。 「黑江学姐的话，她先去个人练习了。」 一旁的奏轻声答道。 「这样啊。」 久美子点了点头，语气听起来很平常，眼底却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失落。她很快转过身，拍了拍手，像是要挥开什么似地，朗声道：「好，那我们也开始吧！」 「好热……」 午后的车站热得像个蒸笼，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久美子有气无力地瘫坐在长椅上，整个人几乎要陷进去，全靠身后的书包勉强支撑着身形。 「毕竟最高气温三十六度嘛。」 丽奈在一旁坐的笔直，好像酷暑并没有影响到她一样。 「亏你居然还能坐的那么安稳。」 「你不觉得心静自然凉吗？」 「还真能凉吗？」 久美子小声嘟囔，只觉得这话从丽奈嘴里说出来特别有说服力，也特别让人“火大”。 「话说孟兰盆节你有什么安排？后天就开始了吧。」 丽奈的膝上摊开着一本英语参考书，目光却似乎并未落在字句上。西斜的夕阳透过玻璃窗，刺得久美子眯起了眼。 「什么都没定啊。丽奈你还要去上小号课的吧。」 「有是有，但也不是完全排满啊。」 丽奈说着，视线飞快地瞟了久美子一眼，又迅速移回书本，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啥意思？」 久美子茫然地眨眨眼。 「就是说…」 「说？」 「真是的，你怎么回事！」 丽奈突然有些气急败坏，合上了手中的书。 「不是，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久美子一脸无辜。 「就是说，放假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会变少啊。」 「啊，这个意思。」 久美子恍然大悟，笑着凑近一点 「我也很寂寞哦。」 「好假。」 这时，电车进站的广播声响起。 「电车来了哦。」 「你先回去呗。」 ”丽奈赌气似的坐着不动。 「所以你到底闹什么别扭啊，我完全一头雾水欸。」 「所以说…yo…泳池！今年不去了吗！」 丽奈像是终于把梗在心头的话抛了出来，脸颊微微泛红。 「泳池…噗。」 久美子忍俊不禁。 「算了！」 「去，当然去。」 久美子笑着拉住作势要起身的丽奈。 「我只是想着你要备考，可能没时间。」 「我不也说了嘛，时间没排满。」 「要我凭这句话就揣测出意思也太难为人了。」 「都买好同款泳装了。」 「我知道了。那就像之前那样，大家一起…」 久美子点点头，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她顿了顿，试探性地问。 「我去邀请真由可以吗？」 「我没什么意见。」 丽奈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 「太好了，我也去问问其他人。」 第二天的午休时，久美子抓到了天台上玩弄相机的真由。 「泳池？」 真由听到邀请，略带惊讶地转过头。 「嗯，跟低音部的其他人还有丽奈一起去。」 久美子顿了顿，语气变得稍微谨慎了些。「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我想去！」 真由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明亮的笑容，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 「真的可以去吗？」 「嗯，当然。」 这个干脆的答复让久美子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甚至涌起一阵清晰的兴奋。毕竟之前主动搭话的失败还记忆犹新，这次的进展顺利让久美子感到十分兴奋。 「我很期待！」 「黄前，高坂，加藤，川岛，黑江，釜屋*2，久石，铃木*2， 针谷，上石，义井。」 低音部练习室内，久美子对着手机备忘录，逐一念出确认要参加泳池活动的名字，指尖在屏幕上慢慢滑动。 「啊，梨梨花说她也想去。」 一旁的奏抬起头补充道。 「真的吗？」 久美子下意识揉了揉眉心，感觉名单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那就是四个一年级加两个二年级。」 「好多人啊。」 「为了以防万一，总之先拉个群吧。」 担任部长一年来积累的项目管理经验，让久美子迅速做出了决策。 「那求君呢？」 绿辉望向墙角那架无人使用的大提琴，轻声问道。 「只邀请他一个男生，会不会有点尴尬？」 「那也邀请冢本学长如何？」 雀带着一脸看好戏的笑容提议。 久美子额角隐隐抽痛，当即斩钉截铁地否决。 「总之，男生这次就先不邀请了。」 「不过，梨梨花和我想在假期的第一天去参加大学的活动。」 奏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取出一份印刷精美的宣传册。 「这个我知道，是各个大学的人集中在一起来开宣讲会吧。」 「久美子学姐不打算去吗？」 奏的语气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引导意味。 「这倒没有。」 久美子喃喃道。 「话说你们不是才二年级吗？」 「欸，这不是很正常吗？」 奏睁大眼睛，表情天真又自然，却让久美子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 「要不还是去一下比较好吧。」 久美子不太确定地自语。 就这样，三日的盂兰盆假期，转眼间已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接在木琴之后的部分处理有些随便，和中音单簧管一起的……就低音单簧管，高音萨克斯和中音萨克斯再来一次」 「是」 泷沙沙地翻着总谱。在放假前泷的指导会更加密集。一年之诗中，第二乐章和第四乐章尤为复杂。总之木管的连符多到不可思议，按错一次往后的部分都得跟着错，让人神经绷得紧紧的 「3,4」 听泷的指令，指定的乐器开始演奏 「16分音符的配合，处理得再仔细些。不能因为容易处理而改变乐谱本来的安排。要注意所有的音都要均等。接下来每个乐器把节奏降下来好好吹，先从中音单簧管开始」 「是」 相较于一开始，现在杂乱的声音更少了，因此会显得更加明显，以往可以滥竽充数的微妙违和都被泷一一指出。 「再来一次」 仔细聆听，可以听出指出的地方改善了，刚才那稍微刺耳的声音消失了 「可以了。全部人从第二乐章开始」 「是」 拿起横放在膝盖上的低音号，久美子嘴抵在吹嘴上，随着泷的指挥棒，声音响彻教室。 合奏后是大扫除。音乐室，乐器室，走廊和部门练习的教室都要打扫。因为会弄脏，大家都换上T恤或套上体育服。首先将桌子椅子铺在地上的毛毯之类的东西搬到走廊，扫灰尘后再用拖把拖地板。久美子手拿黑板擦，再用吸尘器吸去上面的粉笔灰。 「各位——快看！」 佳穗的声音从库房门口传来，只见她费力地抱着一个几乎和她一样高的充气玩偶服——正是那个眼熟的“大号君”头套。 「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人偶服呢？」 佳穗把硕大的头套往自己头上一扣，瞬间被遮去了大半视线，整个人晃晃悠悠地像只笨拙的企鹅。 「这不是久美子套过的大号君吗？」 小绿眼睛一亮，立刻冲上前扶住佳穗，语气里满是怀念的兴奋。 「欸，部长吗？」 不仅是一年级生，连不少二年级生也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真怀念啊！对吧久美子。」 「是…啊。」 突然成为焦点，久美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咦…」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得让她心头一跳、却又绝不该在此刻出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就说换一天来比较好吧。」 「不是你说只有今天有空吗？」 久美子下意识地关掉手中的吸尘器，猛然回头。只见优子和夏纪学姐正站在部室门口，一如从前般拌着嘴。她们都穿着私服，风格却截然相反：夏纪学姐是一身随性的黑色T恤配破洞牛仔短裤，优子学姐则是干净的白衬衫搭着粉色百褶裙，显得格外俏丽。 「优子学姐，夏纪学姐。」 见到这两位毕业后就难得一见的身影，久美子惊喜得眼睛都亮了起来。 「哈喽，黄前部长。部员多了这么多呀，挺有一手嘛。」 优子笑着挥挥手，目光扫过部室。 「没有啦。」 听到尊敬的学姐这样抬高自己，久美子也忍不住脸红。说实话，她至今仍不觉得自己能比得上优子学姐当年那般出色的领导力。 「不过真令人怀念啊。」 夏纪学姐已经自然地走进部室，在一群后辈好奇的注视中深吸了一口气。「原来这里是这种气味啊，在学校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 话没说完，就被扬起的灰尘呛得轻咳起来。 「全是灰尘！」 「她们在大扫除，当然全是灰啊。」 优子立刻吐槽，侧过脸时，久美子才看清她发梢上别着的饰品，竟和夏纪学姐戴的是同款。 「是这家伙在模仿的我而已。」 明明这边还什么都没说，优子却立马补充，真是可怕的洞察力。 「什么？明明是我先买的！你这么想学我吗？」 优子瞬间涨红了脸，羞恼地喊道。「傻不傻啊傻不傻啊傻不傻啊——」 「哇，一口气真长啊。」 夏纪在一旁淡定地鼓掌，优子立刻气鼓鼓地作势要扑过去。 在旁看着的奏这时插话道。「两位可以稍微克制一下吗？一年级都看呆了。」 两人这才停下来，环顾四周。只见一年级的新生们果然都停下了手中的活，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双人小品”；而二、三年级的学生则是一副见怪不怪、甚至带着点笑意的表情。 「我…我是一年级的针谷佳穗。」 还戴着沉重头套的佳穗慌忙鞠躬，头套“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她赶紧捡起来，红着脸补充。 「是，是吹上低音号的。」 「哦——，上低音号。」 夏纪学姐的目光温柔地落在佳穗身上，随即注意到她身边放着的那把上低音号，眼神微微一动——那正是她去年用过的那把乐器。 「她已经比夏纪学姐吹得好了。」 奏冷不丁地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调侃。 「这不是很好吗。」 夏纪学姐从容地接过话，脸上带着了然又宽慰的微笑，轻松地反将了一军，让奏一时也语塞了。 「今天来有什么事呢？剩下的时间就是打扫卫生而已」 优子晃着穿着访客拖鞋的脚 「前辈专门来犒劳可爱的后辈们咯！」 「噔噔蹬蹬~！」 夏纪从走廊搬进来三个保温箱，一打开就见里面有各式各样的冰淇淋。 「感觉好好吃啊。」 部员们因学姐带来的慰问品而齐聚一堂，听说有雪糕吃，大家都显得格外积极。水果味冰棒、点缀巧克力碎的一口香草冰淇淋、苏打味冰棍——种类虽简单，却足以让部室洋溢起一阵轻快的氛围。 「先到先得！我要这个！」 叶月眼明手快地拿起一支巧克力雪糕。 「小奏你要什么？」 夏纪自然地招呼着身边的学妹。自去年共同经历选拔风波后，两人的关系一直颇为亲近。 「我还在减肥，所以就不吃了。」 奏别过脸，语气里带着一丝刻意的冷淡。 「真的吗？那我就拿两块了哦。」 「不行，肚子会吃坏的。」 ”小绿适时制止了正伸手想拿第二支的弥生。 另一边，身着运动服、将长发利落束起的丽奈走向优子。 「优子前辈好久不见」 「哟！」 优子笑着回应。她的眼神相比高中时期似乎柔和了许多，不知是岁月沉淀，还是眼角那抹淡褐色眼影的效果。 「领队的工作还顺利吗？」 「我自认为做的还行。」 「既然高坂你这么说，那肯定是不错了。把干部增加到三人果然是正确的。」 优子边说边轻轻活动着手腕。一旁的夏纪闻言，眼中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关西大赛准备得如何？有信心吗？龙圣、明静、东照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哦。」 优子接着问道。 「是的。不过明静的顾问转去其他学校了，我觉得他们的实力会有所下滑。」 丽奈语气平静，目光却坚定地迎向两位学姐——显然她们即使毕业后，也依然密切关注着吹奏乐界的动向。 「那个顾问现在在龙圣吧。」 夏纪插话。 「不能达到这两所学校的水平的话，应该很难打进全国赛。」 优子补充道。 「大概吧。」 久美子轻声苦笑。 「不过，进了全国赛的话，我会去给你们加油的！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抽中票。」 「要是知道优子学姐会来，大家都会很开心的。」 「高坂会说客套话？真少见呢。」 优子夸张地手指一颤，蹙起眉，抱起双臂，随后拖长音调“啊——”了一声。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都到高三了，当然会成熟啊。跟你不一样。」 夏纪一边说着一边把久美子的头发搓来搓去。这种感觉非常怀念久美子不禁笑出来。 「我也变成熟了好吧！」 笑闹间，久美子无意间瞥见窗外——奏正从楼下的广场走过，嘴里叼着半截棒棒冰，一脸专注。她与夏纪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就这样，短暂的暑假开始了。 休息日的首日，大学开放日的会场位于地铁东西线的东山站附近。周遭环绕着平安神宫、动物园与美术馆，是京都文化设施汇聚的区域。 刚走进会场，就见身穿平常没见过制服的人到处窜动。白色外套加蓝色领带，黑红相间格子百褶裙。带有绿线的茶色底长裤。这些前所未见的款式，无疑昭示着他们来自京都府以外的学校。 「我已经决定好要看的摊展了，前辈们呢？」 被问到的久美子与叶月面面相觑，她们还完全没来得及规划路线。一旁的奏微微眯起眼。 「前辈是三年级想看的东西应该和我们的不同。不如自由行动2小时后在会场前面集合吧」 「嗯，这样也好」 「那待会见」 目送梨梨花和奏快步走向她们的目标展位，留下的久美子和叶月互相看了看。叶月下意识地扶了扶有些歪斜的发夹。 「叶月你有什么想去的吗」 「嗯~~，还没决定，不过去那边看看吧」 她所指的，是关西地区以学生人数众多而闻名的私立大学展位。其在校生规模甚至超过了周边一些城镇的人口。展位布置成了小型舞台的样式，内部分隔出不同区域，整齐摆放着约莫五十把折叠椅。每张椅子下方都备有学校简介和装有纪念品的信封。久美子和叶月跟随学生志愿者的指引入座，目光落在前方的屏幕上。 「要是把小绿带来就好了，她肯定看到哪个学校就能说出那里以什么出名。」 「因为小绿已经确定志愿学校了嘛。」 「总之先逛一圈吧，对哪里感兴趣就去哪里。」 准点时分，屏幕亮起，开始播放学校宣传视频。社团活动的蓬勃朝气、课堂上的热烈讨论、在校生与毕业生的真诚寄语依次闪过。随后，画面转向大学庆典的热闹场景、优异的就业数据、同窗间的真挚情谊，以及关于未来出路的种种可能……一个个充满希望的词汇跃动闪烁。 「不得了，精神上受的打击真是不得了。」 久美子和叶月早早逃离了人潮汹涌的会场，在附近一家咖啡馆里坐下。店内舒缓的气氛与方才令人窒息的喧嚣截然相反。久美子含着奶昔的吸管，整个人瘫进椅背；叶月更是有气无力地趴在了桌上。 「人也太多了吧，感觉根本不存在什么少子化。」 叶月一边嘟囔，一边扭动着撑起身子。 「不过，我有点明白过来了。」 她用鞋跟轻轻踢了下地板，低头含住冰淇淋苏打水里的吸管。杯底的冰淇淋正缓缓融化，沉入嘶嘶作响的气泡之中。 「明白什么？」 「一想到会场里的每一个人，未来都可能是我的竞争对手……就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也必须下定决心才行！」 叶月用吸管刮着杯壁，搅动着杯中正在融化的冰淇淋，看着它们在液体中上下翻飞。 「哈？」 没等久美子细问，叶月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决定了！我要去读短期大学，选一所有保育员资格的学校。」 「什么？叶月你想成为保育员吗？」 叶月嗯嗯点头，对自己的决定深表赞同。 「我也是最近才有的这个想法，不过美知惠老师说过我很会照顾人，又擅长带小孩，不如就考虑考虑这行。」 「就因为这个？」 「也不只是因为这个啦…」 叶月的声音轻了些。「只不过被问到要不要试试看时，我确实有点想试试看。」 「这样啊。」 「别看美知惠老师那么凶，其实她在很认真地观察我们每一个人。不觉得很厉害吗？」 「确实很厉害。她记得所有人的性格和愿望。」 久美子顿了顿，轻声感叹道。「当老师真厉害啊。」 「哦！」 叶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久美子你要是当老师，说不定会很有趣哦？」 「啊？」 「想象一下嘛，刚入职就穿着西装的黄前老师，肯定会这样说话——」 叶月故意压低声音，模仿起泷升的经典台词。「这算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是泷老师的词？」 「直觉啦直觉！总之，先看看这个。」 叶月笑着从包里拿出刚才在会场领取的简章。那是一所位于京都的佛教私立大学，以社会福利相关学科见长，旗下也设有短期大学部。她晒成小麦色的手指翻动着厚厚的册子。与获取中小学教师资格的路径不同，在短期大学部可以取得保育员的资格。 为什么她们能如此轻易地就找到方向呢？久美子并不认为人能够凭灵光一现就笃定一生的理想。但话虽如此，她也绝不愿浑浑噩噩地做出决定。 「我回来了。」 「哦？是久美子。」 客厅沙发里传来回应。一个扎着马尾、发梢微微晃动的脑袋从沙发靠背上方探了出来。 「姐姐。」 「你会待到什么时候呢？」 久美子把包放在地上，在沙发上隔着一个座位的位置坐下。她会感到些许紧张也情有可原，毕竟麻美子之前为了转去专门学校，不仅从大学退学，还和父亲大吵一架后搬了出去。 「大概只有孟兰盆节期间吧。」 「久美子回来了？活动怎么样了，志愿校定了没？」 母亲端着三个水杯从厨房走出来，一边将杯子放在茶几上一边问道。 「活动？」 麻美子挑眉。 「对，大学的宣讲会，久美子还没决定志愿学校。」 「还没决定？暑假都快结束了哦。」 「我知道。」 「我回来了。」 父亲的声音从玄关传来。 「欢迎回来。」 「麻美子，你回来了啊。」 「嗯。」 麻美子从桌上拿起一个小纸袋，递给父亲。 「伴手礼。」 袋子里是几包入浴剂。父亲嘴上没多说什么，但微微上扬的嘴角透露了他的好心情，他随即转身走向浴室。久美子则和母亲、姐姐继续留在客厅闲聊。 「才这个年纪，找不到什么‘愿意奉献一生的理想’也很正常嘛。」 母亲语气温和，眉眼间却带着一丝担忧。 「都活了十八年了，能找到的话早就找到了。」 母亲剥开放在桌上零食的包装，里面是用牛皮糖把馅包起来的点心。放进嘴里，无言品尝着味道，客厅里一时间沉默。吞下后，食道传来软糯的触感。 「不要和我朋友说同样的话！」 「总之，没有理想就没有吧，主要是为了找到稳定的工作。」 「啊——这话我都听一万遍了！」 久美子崩溃地捂住耳朵。 「我倒是觉得应该遵从自己的喜好来定。」 「确实也有这种人呢。」 久美子小声嘟囔。「比如从大学退学，说要去当美容师的。如果我也来这套，估计爸爸要对女儿绝望了！」 「抱歉，这个是我不对。」 麻美子微微噘起嘴，涂着彩釉的嘴唇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好好反省吧！」 「一直都在反省。」 麻美子望着气鼓鼓的妹妹，声音忽然轻了下来，「正因为如此我才这么说哟。我当年也很烦恼的。尽情受苦吧我的妹妹哟。」 「那是什么？诅咒？」 久美子下意识朝姐姐吐了吐舌头。不知为何，一和麻美子说话，自己就仿佛退回了幼稚园时代。这时，麻美子伸手取下绑头发的橡皮筋，用手指随意梳理着长发。T恤的领口处隐约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腰身紧致，精心涂抹的红色美甲鲜艳夺目。 久美子没有说出口，但心底某个角落不得不承认，这样忠于自我、活得鲜明夺目的姿态，真的很耀眼，也让她悄悄心生向往。 休息第二天，天气晴朗，最高气温38度。如天气预报所说，今天是个适合游泳的大晴天。 「我先下水了哦。」 叶月话音未落，已一个箭步冲进了泳池。 「学姐！泳池边禁止奔跑啊。」 皋月急忙喊道，自己却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跑了起来。 「小皋不也跑了吗。」 美玲毫不客气地吐槽。她修长的身材在地上落下细长的剪影。上半身穿着比基尼，然后套着卫衣，拉链半开，大胆露出肩部，可以窥见比基尼的系带是黑色的 「学姐们身材都好棒。」 佳穗抱着巨大的鳄鱼浮圈，由衷感叹。一年级的四个女孩都抱着造型奇特的动物浮圈，那条鳄鱼圆圆的眼睛里还印着大大的叉号，显得格外滑稽。 「一定是生长期！没关系，再过一年我们也会大不一样的！」 「你认真的吗？」 沙里毫不客气地反问。 「何必拆穿啊！」 弥生痛苦地挥着手。 「哇——久美子前辈你们好好看——」 一双手从背后轻轻推了推久美子的肩膀，手腕上戴着一条以花为主题的手链。梨梨花笑着探过头，今天她难得扎起了双马尾，身穿紫色的分体泳装。 「前辈们是换着穿？那也不错哦」 奏用手掩着嘴，发出“呼呼呼”的笑声。她身穿的比基尼系着醒目的红色缎带，显得颇为成熟，甚至带着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微妙的背德感。 「机会难得」丽奈卷着扎成马尾的发梢，瞥了一眼久美子。 久美子和丽奈的泳装是去年一起买的同款系脖比基尼，下身带蕾丝裙摆。久美子的是明黄色，丽奈的是湖蓝色。只是今年，她们交换了上下装——久美子上黄下蓝，丽奈上蓝下黄。这原是久美子提议想试试新穿法的结果。 「看到前辈两人在一起莫名很安心呢。」 「是的~，真想下年，和下下年，前辈们能一直在北宇治~」梨梨花双手合十，露出可爱的笑容。 「我也觉得。久美子前辈，下年你也继续当部长吧。」 奏也在一旁煽风点火，暗送秋波。 「不不不，我可没打算留级。」 「是吗，真可惜。」 奏无奈地耸耸肩，凉鞋的后跟轻轻踩在草坪上。 「好了，我们轮流看着行李，你们可以去玩了哦。」 久美子走到一年级生旁边，将袋子放在铺开的野餐垫上。 「真的吗？谢谢学姐，我们出发了！」 确认后辈们都奔向泳池后，久美子和丽奈在约两米长的野餐垫上坐下。 「我们该怎么办？」 丽奈问道。 久美子想了想，目光转向一旁休息的真由和燕。真由穿着透出内里黑色比基尼的白色连衣裙，燕则是类似学校泳衣的连体款式。此时燕正好拿起书包站起身，看样子是准备去给后辈们买饮料。 久美子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这是她第一次和真由在部活外出游，理应借此拉近彼此的距离。 「小燕去干嘛了？」 久美子打发丽奈去买雪糕，自己则悄悄地走到了真由身边。 「啊，久美子。」 真由笑着打招呼。「她去买饮料了。」 「这样啊。」 「高坂呢？」 「她也一样。」 说着，久美子自然地坐到了真由边上。 真由没有再主动开口，短暂的沉默让久美子不得不随便找个话题，「真热啊。」 「嗯，不过天气这么好真是太好了。」 「嗯。」 「你们俩的泳衣是同款吧，还交换了上下装，真羡慕你们感情这么好啊。」 「真由你和小燕的关系不也很好吗。」 「不愧是部长，连这个你都知道。」 「什么啊，在班上也能看到你们在一起，而且身边还有小雀嘛。」 「也是啊…」 真由微微一笑。「小雀那么有活力，真好啊。不管跟谁都能立马搭上话，成为好朋友。」 「真由不也一样吗？」 在久美子的印象里，真由也是立马就能融入环境的人。 「才没有。」 真由的嘴角微微抿起，弧度向下收敛了一点。 「那…你是什么样的呢？」 久美子微微侧头，看向真由的侧脸。 真由的嘴角又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眼神却似乎飘向了远方。「难说。」 「低年级生都说很喜欢你哦。很好说话，人很温柔，还会认真教她们。」 「那是因为这样做就能讨大家欢心。」 真由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抚过身旁相机的边缘。 「你是说你其实不想这样做吗？」 久美子轻声问道。 「难说…」 真由的头垂得更低，眼睛隐藏在刘海的阴影下，流露出让久美子难以解读的神情。「我自认为，和普通人相比，我比较随波逐流…没什么好恶，大多数事情都觉得无所谓吧。」 听到这里，久美子似乎明白了自己为何会隐约抗拒真由。黑江真由身上那种随波逐流、避免冲突的特质，让她想起了初中时那个同样努力迎合他人、隐藏真实想法的自己。 「北宇治去年演奏了《利兹与青鸟》吧。」 「欸，嗯。」 「我觉得利兹很贪心。」 把落到眼前的头发拨到一旁，真由以和平常无两样的口吻说，「明明有很多动物跟她一起生活，为什么非要执着于青鸟呢。」 「但是我也会觉得，我这应该不是一般人的想法。一般人就是会像她那样执着于某件事物的，久美子不也一样吗？会有喜欢，也有不喜欢的事。」 「但是，要是说不这样就不正常，会不会有点太极端了？」 久美子勉强地笑了笑。 真由张了张嘴，似乎没料到久美子会这样反驳。 「也是呢。」 她的音调微微上扬，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平静。 「但我是这样想的，如果你发现一个人完全没有执着的事务，就绝对不会真心喜欢对方。」 说完，真由扭头看向久美子，眼里是从未见过的认真。「因为，我就是这样的。」 久美子一时语塞，复杂的情绪堵在胸口。没等她想出如何回应，丽奈和燕就拿着饮料回来了。 「久等了，你们要喝什么？」 「嗯…小燕你有什么推荐呢？」 真由抬起头，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恬静笑容，仿佛刚才那段尖锐的对话从未发生。 「好，大家看这边——笑一个！」 临近黄昏，泳池畔喧闹渐息，真由正端着相机为大家拍摄合影。 「感觉这相机拍出来很有感觉欸！」 「这是我爸爸换下来的，比起数字相机，我更喜欢它的色彩。」 真由笑着解释，嘴角自然上扬，眉眼弯成好看的弧线。 「也有你在清良时的照片吗？」 「当然有了，去我家你能看到一大堆。」 看着真由与每个人都能自然交谈，让周围所有人都感到轻松愉快的样子，那种挥之不去的不适感，再次悄然漫上久美子的心头。 「真由，一起拍一张吧。」 设置好延时拍摄，真由小跑着回到久美子身边站定。 「其实……我不太习惯被拍进照片里」 「难得来一次嘛，再说了我也想和你拍张合影。」 久美子伸出手，轻轻揽住真由的肩头，笑容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退却的力道。 「看前方。」 她的手臂自然地扶着真由，像是在确认某种存在感。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夏日假期的最后一点闲暇也被定格封存。短暂的盂兰盆节假期转瞬即逝，紧锣密鼓的练习日子，又开始了。 「丽奈，你晒黑了？」 丽奈闻言，稍稍拉下衣领，露出藏在衣服下的晒痕，一道清晰的分界线隔开了被阳光亲吻过的肌肤与原本白皙的肤色。 「哎哟，好性感哦。」 「久美子不也一样吗？」 丽奈瞥了她一眼 「我是晒红了以后马上就会恢复的类型。」 当她们走到学校时，音乐室的门已经开了，从二楼的窗户里传来清亮的小号声，像清晨的鸟鸣一样穿透安静的走廊。 「啊，丽奈学姐，黄前学姐，早上好。」 推开门，正在音乐室里练习的是二年级的小号手小日向梦。她放下乐器，礼貌地向两人打招呼。梦的技术在部里是出了名的扎实。 「小梦，你来的真早啊。」 久美子笑着打了招呼。 「是的，正好没什么事情，想着早点来练一下soli的部分，毕竟还有选拔呢。」 「这样啊。」 久美子说着，下意识地瞥了眼丽奈。而丽奈却似乎毫不在意，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前，平静地翻开乐谱。 「梦的话我觉得没问题哦。」 丽奈头也不抬地说。 「哪有这回事，我还差得远，我这个人——啊，加部前辈交代过禁止说丧气话的。」 梦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早上好。」 一道甜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真由也到了。 「早上好，真由也来的很早呢。」 「嗯，因为照片洗出来了，我想在练习前给大家看看。」 说着，真由从包里翻出一本相册。 去过泳池的部员们很快聚集在低音部的练习室里，传看着真由带来的照片。相纸上的大家笑得灿烂，水花在阳光下闪烁。 「好可爱啊！」 「果然很有味道呢。」 「如果能更换镜头的话，就能拍出更多不同的表情了。」 真由略带遗憾地道。 「咦。」 叶月翻动着照片，突然抬起头。「真真，最后大家一起拍的那张照片呢？」 「啊，那张。」 真由双手合十，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表情。「洗的时候出问题了，抱歉。」 「真的吗？」 奏微微挑眉，脸上带着一丝看好戏的坏笑。 「对。」 真由的脸上依然是纯净的不带任何杂质的笑容。 练习时间临近，大家也没有再追问。然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感，却悄然萦绕在久美子心头，挥之不去。 午休过后，久美子感到那股不适感愈发清晰起来。头昏沉得厉害，仿佛顶着一团吸饱了水的棉花。 「看来是感冒了。」 美知惠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眉头微蹙。「有点烫。今天就先回去好好休息吧，部里的事不用担心，我会和部员们解释的。」 发烧持续了一夜，久美子第二天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痛，额上的温度依旧没有退去。她只好向学校请假，一整日都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时睡时醒。 下午，门铃响起。久美子母亲领着客人来到房门口。逆着光，一个苗条的身影走了进来，久美子迷迷糊糊中，将那轮廓看成了丽奈。 「丽奈…？」 久美子用沙哑的声音叫唤道。 「让您失望了，是我，奏。」 来者平静地纠正，声音清晰而冷静。她走到床边，将手中印有附近便利店标识的袋子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大家都很担心久美子学姐，委托我作为代表来看望。」 久美子这才看清奏那张带着些许无奈表情的脸。 「给你带了运动饮料和退热贴。」 奏指了指袋子，目光落在久美子因发烧而泛红的脸上，语气里带着她特有的、介于关心与责备之间的微妙分寸。「学姐的健康管理似乎不太合格呢。在合宿集训的前一天还在发烧，会给大家带来麻烦的。」 「抱歉啊。」 「这么样，看到可爱后辈的脸有感觉好一点了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伸手帮久美子掖了掖被角，动作细致。 「有的有的。」 「不愧是久美子学姐，我最喜欢诚实的学姐了哦。」 「说起来，久美子学姐，」 她的语气稍转，像是随口提起，「最近声部练习的时候都见不到你了，我可是有些寂寞的哦。」 高烧初退的头脑仍像蒙着一层薄纱，久美子含糊地“嗯”了一声，揉了揉太阳穴，并没有深入去想。 「是嘛……可能是最近事情比较多。」 她轻声嘟囔着。 奏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无奈，仿佛早已预料到久美子会这样回应。 「说起来。」 奏的视线从久美子脸上移开，轻轻落在窗台上，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一提，却又带着分量。「学姐在练习时分享了不少久美子学姐刚入学时的故事，好像其中有一段还挺辛苦的呢。」 「啊…，当时是有一段……怎么都吹不好。」 久美子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回忆。「后来泷老师在全社合练时，直接对我说‘黄前同学，这部分请你不要吹了’，真的超过分。」 「当时是什么感觉呢？」 「不甘心，超级的不甘心。」 久美子扯出一个苦笑，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被角。 「这样啊…」 奏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下，随即站起身，理了理裙摆。「烧差不多退了，看到您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欸，要走了吗。」 「是的，明天就是选拔了，而且也不好再打扰学姐休息。」 久美子撑起身子，这才注意到，在奏的身侧，放着一个上低音号琴盒。 「不过，久美子学姐。」 奏在门口侧过身。走廊的灯光透过门框，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白边。「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会变成什么样，我可就说不准了哦」 奏的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眼神却没什么笑意。 「请好好休息吧，部长。」 这话像一根轻轻的羽毛，搔过久美子的耳畔，却没能激起她心中应有的波澜。 【北宇治干部日志】 “没想到准备合宿会这么累，我现在才深切体会到前辈们的伟大。” （冢） “忍耐” （高） “不要嫌麻烦就只写两个字。” （黄） “部费征收” （高） “也请不要四字成语。” （冢） 孟兰盆节假期结束两天后，就是为期三天的暑期集训。临近关西大赛，部员们比拼的氛围是越来越火热。 久美子随着大巴前行摇晃身体。光从左侧的窗户照进来。暑假高速路车很多，早上就搭上大巴的部员都在补觉。久美子紧紧握住安全带，坐旁边的泷看向这边问。 「黄前同学，身体不要紧了吗？」 「啊，已经没事了，」 「不要勉强自己，不舒服的话请告知我。」 「是，谢谢老师关心。」 坐右边位置的丽奈和秀一盯着小声说话的久美子和泷。久美子心里苦笑，你们也太在意这边了吧。平时的话泷旁边不是秀一就是美知惠，而之所以今天久美子在他旁边，单纯是泷向自己说「黄前同学坐这里吗？」 「那个，选拔是第一天晚上进行吧。」 久美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的，预计在第二天早上公布结果。」 「好的。」 久美子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到达合宿地点，大家先到各自房间放下行李，然后将乐器搬到演奏厅。二三年级都是老油条了，认路搬乐器不成问题。关键是一年生对此还不熟悉，不时可见抱着大型乐器的一年生盯着墙上的指示牌瞧。不过经过三天的训练后不知道她们会对这里留下什么印象。 「这个场地我们租了三天，椅子摆好后就不用收了。大家摆成平时的合奏队形。」 「是！」 听到久美子的指示，部员们迅速行动起来。上午是基础合奏练习，之后是午休，下午则按木管、金管、打击乐分组指导。晚餐定在六点，随后是选拔测试，个人练习与洗浴时间交错进行。除此之外，还有干部会议、部门长会议、娱乐活动安排等等。身为部长的久美子忙得不可开交。 「久美子。」 合奏准备结束到正式开始前是自由时间。发问的是坐在久美子左侧的真由，她一边给乐器涂抹润滑油，一边小声询问。 「那个，吃饭有规定分组吗？」 「没什么明确的规定哦。」 「真的？那就好。」 真由松了口气。 「因为我面对没什么说过话的人会紧张。」 「这样啊。」 「不过我还是很喜欢集训的，有种跟非日常的感觉。」 「怎么说呢，就是会忙的晕头转向而已。」 「要是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地方，都尽管说哦。」 真由把脸凑过来说，久美子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子。她发间飘来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为了你的话，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嗯…谢谢。」 「那就待会见。」 这一定是她的真心话，单纯感到开心就好。久美子这样劝说着自己，试图忽略内心的那一丝纠葛。 午休后，大家到演奏厅集中。在泷旁边的是新山聪美和桥本真博。他两是泷的大学同学，在久美子一年级起就受他们指导了。和新山不同，桥本还担任其他几所学校的顾问。 与往年不同，今年刚进入暑假，这两位就被泷升拉来帮忙了，因此如今已经和学生们相熟。 「小桥，今年的我们比去年厉害吧。」 「那当然啊，要有自信！」 「去年的利兹与青鸟演奏的也很棒，今年要加油创造新高度哦。」 新山浓密的茶发随着她动作优雅摇晃。 泷站在演奏厅中央，环视着正在做最后准备的部员，两侧站着新山聪美与桥本真博。 「那么接下来开始各声部的单独练习，正如之前通知大家的那样，关西赛的选拔将于今晚举行，大家要保持紧张感，好好加油。」 「是！」 指令下达后，各部开始有序移动。木管组跟随新山老师前往二楼的阳台区域，清脆的长笛与单簧管音色很快从上方飘落。打击乐因乐器搬运不便，留在主练习室。铜管组则因人数众多而分散在不同区域，小号明亮的音阶练习与长号滑奏的低鸣在不同角落此起彼伏。 「一听到选拔就在今晚，我就一阵揪心。」 低音声部的角落里，雀双手环抱着她的大号，因身高差而微微仰头对着皋月说。 「总感觉回忆起中考的感觉了呢。」 「啊啊啊别说了！」 弥生夸张地皱起脸。 「而且明天立刻就出结果呢。」 皋月抓紧大号的音管，抬头看向雀。 「真的紧张得心怦怦跳。」 雀别扭地嘟囔，「晚上可能睡不着了。」 「啊，要是大号全员都能选上就好了！」 「不不，不太可能吧，我们可是有五个人呢。」 叶月敲了敲雀的脑袋。 「不过绿也见过有五个大号的编队哦。」 「真的？」 「我也见过，最近的好像是…」 美玲刚要接话，目光却转向求。 「是龙圣吧。」 奏适时转头，带着挑衅的眼神看向求。「对吧，月咏君。」 「是啊，我爷爷喜欢低音部分厚实一点。」 求出乎意料地平静 「哦。」 奏表现得很失望。 「干嘛啊。」 「不，没什么。」 突然，一阵清晰又明亮的小号声打断了众人的对话。 「是高坂学姐吧。」 佳穗轻声道。 久美子没有回答，但她的手指不自觉地随着旋律微微颤动。一旁的真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目光沉静。。 「久美子前辈要是和高坂前辈一起合奏的话一定能进全国的。」 佳穗捂着嘴说道。 「这不是凭我们两个就能做到的事吧。」 久美子回过神，轻轻摇头。 「啊抱歉，我也会加油的！」 「没有那个意思，总之，我们从头开始合一遍试试吧。」 声部练习仅仅是开始，后面的合奏练习才是合宿最关键的目的所在。 「低音乐器注意节奏，尤其是第三小节的切分音。」 … 「马林巴琴！这可是你的高光时刻，不要收着，尽情吸引大家的视线吧！」 … 「不要怕麻烦，要仔细反复地练习，直至完全掌握。」 … 「那么，所有人从头开始再来一遍。」 「是。」 再一次，再一次。部员们严格遵守着老师不断说出的指示。比起京都大会那时，现在的指示更加详细，数量也更加多。说实话，京都大会时一年之诗的演出的质量就一般般。虽然演奏本身是压倒其他学校，但曲子本身的潜力还没完全发挥出来。虽然多数审查员给出了高评价，但指出低音不足的意见也不少。关西大会面对众多强校只有三个名额，能把《一年之诗》吹到怎样的水平，是出场全国的关键。 「再来一次！」 食堂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嘈杂的谈笑声。另一边，几个三年级生正模仿泷老师严肃的语气说话，引得周围的低年级部员一阵哀嚎。久美子手撑着脸颊，目光扫过喧闹的食堂——今年部员人数接近百人，座位比去年增加了许多。经过下午的高强度练习，大家都显露出疲惫，但作为部长的久美子却不敢放松，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久美子前辈，可以跟你一起吃吗？」 左侧传来餐盘落下的轻响。久美子抬头，看见奏已经自然地坐在了她身旁。与其他人的疲惫不同，奏的脸上不见一丝倦意，反而挂着明亮的笑容。 「嗯，当然可以，真由也马上就过来了。」 「不愧是黑江学姐，滴水不漏呢。」 奏的嘴角扬起，但眼神里却没有笑意。 「又在胡说八道了。」 「这样吗？」 奏的语气突然认真起来，虽然笑容未变，「我想久美子学姐应该也有所察觉了吧。」 「什么意思。」 奏露出些许不满。「再这么无防备的话，会被蛰。」 她的手指突然向久美子戳来，久美子下意识用手掌挡住。 「真由不是那种人。」 奏无奈地叹了口气：「倒也不是黑江学姐的问题…」 「久等了。」 真由恰在此时端着两瓶水走来，「抱歉，一直没找到水。」 「啊，小奏也在啊，我再去给你拿一杯。」 真由的表现自然得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刚才的对话。 「不不，不用的，怎么能麻烦黑江学姐给我倒水呢。」 奏立刻起身，向久美子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即离开了座位。 「你别在意，她对谁都是那样的。」 真由微微一愣，随即露出温和的微笑，「我很喜欢小奏哦，她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她那样算不算表里如一还真难说…，时间不多，我们先吃吧。」 「好。」 真由将一杯水轻轻放在久美子面前，双手合十轻声说完“我开动了”，便开始细嚼慢咽。 「马上就要开始选拔了吧。」 「嗯。」 真由握住勺子。 「久美子想吹soli吗？」 「能吹的话当然想了。」 「说的也是。」 对话戛然而止，两人陷入沉默。食堂的喧闹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隔开，久美子不自觉地抬头看向真由。 「久美子，你饭后有时间吗？」 丽奈端着已经空了的碗碟走了过来，餐具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在久美子桌边停下脚步。 「嗯，有的。」 久美子抬起头，对上丽奈认真的眼神 「能陪我练习吗？我想先确认一下soli的部分。」 「啊，嗯，可以哦。」 「那就待会见。」 丽奈说完，利落地转身离去 久美子下意识地看向坐在对面的真由。她仍神色如常地小口吃着饭，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凝滞感，久美子隐约觉得有什么情绪在暗处流动，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只得低下头，用筷子轻轻拨弄着碗中剩下的米饭。 夜晚的凉亭被路灯晕开一圈暖黄的光域，飞虫在光中不知疲倦地盘旋。久美子和丽奈刚练完soli的段落，乐音消散后，夏夜的虫鸣便清晰起来。 「怎么样？」 丽奈放下乐器，转头看向久美子。 「嗯，没问题哦。我觉得你比之前吹得更好了。」 「我问的不是我，是你。」 「欸？」 「练习的时候，泷老师提醒你的次数变多了。」 丽奈的视线直率，不容躲闪。 「有吗？」 久美子下意识别过脸。 「黑江同学就完全没有这种情况。」 「毕竟真由吹得很好嘛。」 话一出口，久美子感到心口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一阵发闷。 「比起吹得好，更像是直觉强。」 丽奈冷静地分析，「能立刻理解泷老师想要的效果，然后配合他的意图演奏。」 一股微妙的涩意涌上久美子心头。尽管她是高中才开始认真对待上低音号，但毕竟从小接触音乐，内心对于自己的演奏实力有着不愿明说的骄傲。 「不愧是清良女子学校出来的。」 「话说在前头，全国赛我也打算和你一起吹。」 夜风拂过，丽奈伸手将颊边散落的发丝挽到耳后。 这句话像一道暖流，冲散了久美子心头的部分滞涩。 「谢谢。」 浴室里水汽氤氲，久美子伸出手臂，指尖朝向天花板，仿佛想要抓住空气中飘浮的蒸汽。 「待会再去练一会吧。」 与丽奈的对话激起了她的好胜心，她快速冲洗完毕，正准备离开。 「久美子。」 吹头发时，真由从门口走了进来。 「啊，真由，你要泡澡吗？」 「嗯。」 真由将换洗衣物放好，背对着久美子，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开口。 「久美子，我果然还是退出选拔吧。」 该来的还是来了。虽然早有预感，但听到这话时，久美子心里仍是一沉。 关上吹风筒，久美子转身平静地问。 「为什么？之前你说过要好好吹的吧。」 「那是因为你说希望我这样做。」 「这一点现在也一样哦。」 「但是…」 真由急切的说，「久美子你很想吹soli，不是吗？高坂和小奏她们也是，大家都觉得这样才好。」 「没有人这么说过。」 「可是…」 久美子重重的叹了口气。「就算如此，如果真由你就因此退出选拔，对北宇治也没有好处。」 「这样吗，我就算不吹soli只要能和大家一起吹奏就很满足了。」 真由湿润的睫毛微微颤抖，视线落在水面上，抿紧了嘴唇，「而且，大家都希望是你上。」 「不是的。」 久美子打断她，语气认真，「我之前不也说过吗，希望吹得好的人上。让水平最好的人上台，这才是北宇治。」 真由抿了抿嘴唇，像是终于忍不住爆发。「这只是场面话吧！」 「因为…如果一个突然插进来的转校生，从为社团进行交流的部长手里抢走soli的话…」 ——又说这种话。 久美子心里一阵烦躁，猛地站起身。 「你的意思是，只要你不退出，老师就一定会选你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真由抬起眼，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睛注视着久美子，眼中没有一丝锐气，只有无限的宽容。久美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抱歉。」 久美子退了两步，重新坐下。必须说服她——这个念头在脑海中响起，如同十字路口列车经过前的警报声般急促。久美子直视着真由的眼睛，话语比思绪更快地脱口而出。 「我刚入学的时候，北宇治也有过这种氛围。有人觉得低年级生应该为高年级生让路，或者让付出了努力的同学上…，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当年没有发生争执吗？」 「当然发生过。即使如此，大家依然一起努力去改变，这才有了现在的北宇治。大家都明白的。」 「真的吗。」 「真的。」 「这才是北宇治。」 真由一直紧绷的手臂缓缓垂了下来。。 「我明白了。」 看着似乎被说服的真由，久美子也松了口气。 「占用你泡澡的时间了呢，抱歉。待会见。」 久美子匆忙收拾好东西，几乎是逃离了弥漫着水汽的浴室。刚踏进宿舍走廊，就被躲在角落窃窃私语的叶月和小绿叫住了。 「久美子！这边这边！」 叶月压低声音，激动地挥手 「怎么了？」 久美子好奇地凑过去。 「不得了了。」 叶月一把抓住久美子的手臂，眼睛闪闪发亮，「小绿被求君邀请出去了。」 毕竟是高中合宿，北宇治一直流传着“集训期间告白会有好结果”的浪漫传闻。久美子瞬间明白了叶月的暗示。 「诶——真的吗？！」 久美子配合地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说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说。」 小绿低着头，手指不自觉地卷着发梢，脸颊微微泛红。 久美子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之前在宇治桥上与求的那次简短对话，但她选择保持沉默，没有多言。 「一定就是那么回事了吧。」 叶月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小绿，追问道，「然后，你打算怎么做？」 「总之先去看看吧。」 小绿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样啊。」 久美子点点头，没有再追问。她站起身，拍了拍裙子，「抱歉，我要去准备了。」 「是哦！抱歉。」 「加油哦。」 叶月冲着小绿握拳打气，又对久美子眨了眨眼。 久美子笑着对她们挥挥手，转身走向乐器。 「这里，久美子前辈。」 傍晚的练习室外，走廊里只剩下乐器盒摩擦地面的细响。奏和佳穗站在门边，看见久美子小跑着赶来，微微松了一口气。 「正担心你呢，你可是第一个哦。」 「抱歉抱歉。」 久美子停下脚步，微微喘着气。 「抱歉。」 几乎同时，另一个脚步声从走廊另一端传来。真由匆匆赶到，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 「真是的，学姐你也是刚好赶上。」 奏微微鼓起脸颊，语气里带着点无可奈何。 「泡澡花了点时间。」 真由轻声解释着，走到久美子身边站定——她是第二个选拔的人。 久美子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轮到她了。 「真由，我们各自加油吧。」 久美子没有回头看真由的表情，也没等到真由的回应。她不再迟疑，走进了选拔会场。 选拔会场设在下午木管组使用的小演奏厅。舞台上孤零零地放着一把椅子和乐谱架。观众席坐着泷老师、新山老师和桥本老师，而美知惠老师像门神般静立在后方。两道舞台灯光交叉照射，在舞台中央形成一个明亮的圆圈。 久美子步入光圈，坐下。独自面对这些灯光，实在太过耀眼 「三年级，乐器低音号，黄前久美子」 「请开始」 「是」 就这样，关西选拔按部就班的顺利进行着，真由也没有退出，完成了选拔。 选拔结束后， 久美子丽奈秀一三人聚集在和室一角。男生房间旁边有一间六叠大小的用来摆放部内物品的房间。 「空着刚刚好」丽奈说后，干部会议决定在此举行。 「复活了。」 秀一大口咕咚着一瓶橘子味汽水，显得很放松。 「怎么？这是你送的？」 拿起眼前的易拉罐，丽奈在脸边轻轻摇晃着说。 「真罕见。」 「不是，是泷老师送的。」 「既然这样你就早说啊」 丽奈一改刚才随便的动作，端端正正地用手托在罐子底部。 睡觉前喝热量有点高，不过就今天应该没什么所谓。久美子拉开拉环将之抵在嘴上。 「明天就要公布结果了呢，大家都坐立不安吧。」 「话说，泷老师是不是打算改编组啊。」 秀一从包里拿出记事本，接着盘腿哗啦啦翻着。 「有这个可能性。」 「那估计就是上低音号或者萨克斯了。这两个乐器有可能会减人。」 「欸。」 久美子吓了一跳，她之前从没想过这个。 「高坂怎么看？」 「这不是我们该考虑的吧，我们只要吹的更好就行了。这才是通往全国金最佳途径。」 「真是这样就好了。」 秀一身体后仰，对着天花板微微发愣。 「什么意思？」 丽奈皱眉。 「这个嘛，但是觉得水平差不多的话，应该优先三年级生的想法很多啊。」 「因为是最后一次，所以就要偏袒他们吗？」 丽奈皱眉，食指像是掩饰急躁般摩挲着下唇，「如果真有前辈和后辈的实力相当时，我会让给后辈，因为经验可以留到下年。」 「这话真有丽奈的feel。」 在久美子反射性耸肩的时候，秀一也不约而同做出相同动作。丽奈的眼角稍稍歪了一下。因含着唇，她脸上微微显出酒窝。 「你们在夸我对吧！」 面对颇具压力的声音，久美子和秀一立马用力点头。 「很好」 笑着的丽奈，看起来比平时更带孩子气。 「那么部长，你怎么想？」 秀一将目光转向久美子。 「我觉得…」 久美子迟疑了一下，但她十分清楚丽奈的做法是对的，是最理想的做法。「我觉得丽奈说得对。」 三个人的会议结束是在其30min后。秀一掩饰不住大大的哈欠，揉着眼说「差不多去睡了吧」 由于男女房间在不同楼层，在楼梯口与秀一道别后，久美子和丽奈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拖鞋敲击地板发出"嗒嗒"声响，为昏暗的走廊增添了几分生气。 「丽奈还不喝吗」 「之后再细细品尝」 「!!!∑(ﾟДﾟノ)ノ!!!」 久美子故意拖长音调，促狭地笑着。 「啰嗦」 丽奈以显而易见掩饰害羞的动作捅了捅久美子侧腹。 「我就是喜欢丽奈这点」 「好好」 丽奈突然停下脚步，拉住正要前行的久美子，竖起食指抵在唇边。气氛瞬间紧绷起来，久美子不自觉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舌尖仿佛又尝到了刚才果汁的甜味。 「……有谁在吗？」 丽奈压低声音说。娱乐室的门缝里透出一线光亮，显然有人在内。久美子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进来了呦」 无人应答。明明再三提醒要节约用电，还是有人忘记关灯。当久美子将门完全推开时，却意外地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绿你在这里干嘛」 丽奈问后，小绿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睁大了眼睛。她盘腿坐在房间中央，手里握着手机，耳朵上戴着亮黄色的耳机。久美子脱下拖鞋踏上榻榻米，年久失修的榻榻米表面已经有多处破损。 「久美子和丽奈怎么这么晚还在」 小绿的语气一如往常般轻快。她从右耳取下耳机放在桌上，似乎刚才并没有听到门口的动静。 「刚开完会走过娱乐室看灯开着以为谁忘关了」 「抱歉，我睡不着就来这里打发下时间」 「绿你竟然睡不着？」 认识小绿这些年来，她向来以心理素质强、睡眠质量好著称，与每年合宿期间总是辗转难眠的久美子形成鲜明对比。她今晚的异常，显然事出有因。 「绿，你在听什么」 丽奈轻轻关上门，也脱下拖鞋走上榻榻米，声音比平时柔和几分。 「肖邦的《小狗华尔兹》。心情乱的时候都会听点钢琴曲平复下」 「发生什么了吗」 「嗯，就一点小事」 一阵短暂的沉默。久美子环顾四周，架子上摆放着围棋、将棋和百人一首等桌游。其中将棋的棋盘摆放得有些歪斜，显得不太自然。 「久美子你知道的吧？求的事。」 「啊，嗯。稍微了解一些。」 「绿想了很多。再次意识到，人有各种各样的想法。」 「求跟你说了什么？」 绿故作深沉地闭上了眼睛，随后抬头仰望天空。 「保密。」 向这边露出的笑容是那么天真无邪，久美子没不识趣深究，暧昧一笑带过。 「这样。」 「但是我希望从明天开始，还能做回平时的自己。」 「嗯，我觉得这样很好哦。」 「绿你困了吧，一起回房间吗？」 「好！」 望着小绿收拾东西的身影，久美子不禁想，有些事，或许不知道反而更好。 合宿第二天，醒来后马上把手伸向闹钟，才5点。身为部长可不能睡过头，可就结果看，特意从家里带来的闹钟并没派上用场。把设在6点的闹铃解除，久美子轻手轻脚走出被窝。周围的人还在睡。小声洗漱完毕后，久美子走出房间。睡乱的头发异常烦人，久美子一边走一边整理。 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空气带着一股淡淡的蓝色。没多想，久美子往设施里的迎宾广场走去。混凝土做成的喷水池静默无声，久美子坐在此之前的板凳上，大大呼了一口气。这是自去年合宿以来再次来这里。还记得在这里和霙说过话。 把鞋脱下，袜子也一并脱下，把身体侧躺在板凳上，将视线往地平线靠。地上草坪繁茂，将绿色铺展开去。清晨的空气如透明的薄纱覆盖其上。久美子把手按在硬硬的板凳上，闭上眼感受独自一人的世界。这个瞬间，至今的疲劳感一下子涌上来。还有三个小时结果就要公布。光是想象百人份的喜怒哀乐就足以喝一壶了。没有倒刺的柔软栅栏将久美子的意识囚禁其中，一个激灵，久美子赶紧挺起身来。 清晨，金黄色的阳光如同温暖的绸缎，轻柔地铺洒在小路上。久美子独自在练习室里，打开那本边角已微微卷曲的练习册——这是明日香毕业前留给她的，纸页间还夹着去年关西大赛获得的明信片，背面是金黄的向日葵。走向那个远离生活区的山坡。这里依然保持着旧日模样，杂草间点缀着不知名的野花。就在这片斜坡上，她第一次听见明日香用上低音号吹奏《吹响吧！上低音号》。久美子至今仍清晰记得，那个背影在夕阳中显得格外孤独，却又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力量。久美子深吸一口气，举起乐器。相同的旋律从唇间流淌而出。 在不远处的树影下，真由一直静静伫立。她注视着久美子被晨光勾勒的身影，听着上低音号的旋律在山坡上回荡，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情。 早餐时间， 久美子咬着烤得硬硬的培根，卷卷包旁边是煎蛋，沙拉和香肠，上面加了很多番茄酱。 「皋月你和釜屋同学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来着？」 美玲问后，皋月和雀面面相觑。 「倒也没有特别要好吧，早上起来想练习的时候，刚好小雀也在。」 「我可不能输给皋月学姐。」 二人碰拳。 「昨天的干部会议开到很晚？睡眠够吗？今早你好像也起的很早。」 奏把刀沿培根的纹路插入，接着放入她的樱桃小嘴里。 「嗯，还行吧。」 看到这一幕的真由掩面微笑。「小奏很担心久美子呢。」 「也不算是担心吧。」 奏用筷子轻轻摆弄培根。「因为要是一放着久美子学姐不管，她立马就会自己揽些麻烦事回来。」 「不不我哪有，别瞎说。」 「是吗？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前辈喜欢开万事屋呢。」 看着奏故意睁圆双眼，久美子唯有苦笑。 「啊已经八点了，抱歉我先走了。」 久美子看了看手表，然后急匆匆地离开了。 「慢走。」 「这可真辛苦啊，毕竟八点就要公布结果了。真希望大家能一起入选呢。」 小奏一愣。「这是你的真心话？」 「当然了，为什么这么问？」 奏认真的表情仅维持了一瞬，随即恢复了营业的微笑。「没事了，这么问黑江学姐显得好像挺傻的。」 「真由前辈之前的学校，选拔之后也是这么一片狼藉吗？」 佳穗虽然尽可能自然接过话题，可她脸上僵硬的表情将她面对前辈时的紧张说得明明白白。奏那面对前辈时的泰然自若，可能就是后辈之所以对她忌惮的理由。 「大家那时心都咚咚直跳。不过从没人为此而吵过架。」 「如果北宇治能进全国真由前辈可能在名古屋见到以前清良高校的同学。像拍电影一样」 「我还有其他不光在请良的熟人。如果刚好碰到希望能和她们拍张合照」 真由用手做出长方形模拟按下快门的样子。这种从中感觉不到丝毫竞争意味的话颇有真由风格。 选拔结果在大演奏厅内发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违和感。过去，“选拔结果”总是与狭小熟悉的音乐室紧密相连，而今天，椅子虽仍按基础合奏的队形摆放，部员们身姿端正地坐着，整个场景却因场地开阔而显得格外肃穆。唯有泷老师一人站在正面的指挥台上。 「那么，接下来公布选拔结果。」 泷的声音沉稳而庄重。仔细回想，以往宣布结果的多是美知惠老师，而此刻，她与新山老师、桥本老师一同静静地坐在观众席上，目光聚焦于舞台。 「北宇治是第一次尝试每场比赛都更换队友，也许大家会很辛苦，但是我希望能让大家觉得这是最佳方案。」 说罢，泷轻轻清了下喉咙。久美子深深咽了口气，心脏的鼓动声在耳中愈发喧闹，一种既想尽快从这紧张中解脱、又希望时间能无限延长的矛盾感在她内心激烈冲撞。 「那么，现在公布结果。从小号开始。三年级，高坂丽奈。」 「是」 「三年级，吉泽秋子」 「是」 「二年级，小日向梦」 「是」 结果和京都大会上的没差。这种不出意料的感觉，稍微缓和了室内的空气，然后其中，还有混着某人的豁然，述说着“果然如此”的话语。 长号也和京都大会的一样。守住自己名额的部员，都安心长呼一气。最先被念到名字的秀一，按着自己的胸口深深呼了口气。 「接下来是上低音号」 泷表情如旧继续说道。久美子紧紧闭上双眼。 「三年级，黑江真由。」 「是。」 「二年级，久石奏。」 结果公布的一瞬间，部员们中间仿佛炸开了锅。尽管几位老师都在场，仍未能完全压制住台下抑制不住的窃窃私语。连丽奈也露出了难以置信和失措的神情，随即用充满担忧的目光望向久美子。而奏只是微微楞了一下，随后用力抱紧了手中的上低音号，像是要压下部内的骚动一般，用前所未有的清晰声音回应道：「是！」 身为当事人的久美子，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她曾设想的最坏结果不过是失去soli部分，但连A编队都未能入选，这是她从未想过的。震惊如同巨浪般阵阵袭来，一股寒意从指尖开始，迅速向上蔓延。 「以上两名，接下来是大号——」 泷那过于平静自然的语气，让久美子一时无法理解现状。细微的波澜在室内无声地扩散开来。 泷继续念道。 「三年级，加藤叶月」 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的叶月听到自己的名字，慌忙应道，声音里却带着明显的慌乱。 「二年级，铃木美玲」 「是」 「二年，铃木皋月」 「啊，是。」 皋月的声音里也听不到入选的喜悦，反而充满了不安。 「一年级，釜屋雀」 周围再次传来了动摇的声音。那接近于叹息的声响虽无清晰的言语轮廓，但其中所包含的复杂情感不言而喻。 「大号以上四名。低音部的最后是大提琴——」 在绿和求相继被念到的时候，久美子依旧整理不上思绪。京都的时候是低音号3人，大号3人。而这次将低音号的一个名额让给了大号。 之后的木管和打击乐虽然有部分人员更换，但各自的配额并没有改变。木管里，有一名三年级和二名二年级的被另外二名三年级和一名一年级给顶掉了。打击乐则没有变化。 「以上55名将出场关西大会。接下来公布solo名单」 这次大赛的课题曲有萨克斯；自由曲有单簧管，木琴，大提琴的solo，小号和低音号的soli。在京都大会上solo的人全都选上了。A部门的一些人正竖耳聆听solo的名单。 「课题曲，萨克斯，三年级泷川近央」 第一个被念到的近央本身就是京都大会上solo的人。他旁边高音萨克斯的女生悔恨似的咬住嘴唇 「自由曲，第一乐章，单簧管，三年级，高久智绘里」 「第二乐章，木琴，三年级釜屋燕」 「大提琴，三年级，川岛绿辉」 每快速念过一个名字，便有一明缭声音回应。泷眼睛依旧停留在名单上，继续自然地念到。 「第三乐章，小号，三年级，高坂丽奈」 「是」 「低音号，三年级，黑江真由」 「是。」 真由出声应答。她原本望向台上的目光，此刻转向身旁的久美子，眼神中流露出十分复杂的神色。她嘴唇微动，用只有久美子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交给我吧。」 泷合上手中的文件夹，「啪」的一声清脆声响，宣告了选拔结果的公布完毕。部员们齐声回应。被灯光照亮的舞台幕布之后，黑暗仿佛在蠕动。当朱红的幕布升起之时，前方等待着她的将会是什么，久美子心中早已清楚，只是一直以来，她都选择假装不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