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老师神色如常地合上名单，仿佛刚才宣布的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通知。 「名单就此公布结束，那么现在开始合奏练习，请参赛队友留在原地试音，其他同学请跟随美知惠老师到别处练习。」 他的话音落下，如同一个开关被按下，演奏厅内的空气瞬间凝固，随后才被细微的躁动划破。几位三年级的部员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就站了起来，有人匆忙低下头用手掩住面庞，有人咬着嘴唇快步走向门口。 久美子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听觉似乎先于意识一步复苏，周围椅子挪动的刺耳摩擦声、低低的啜泣声、以及入选者既庆幸又无措的细微动静，像潮水般涌进她的耳朵，但她自己的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只是呆呆地站着，仿佛身体尚未接受大脑已经解读落选的残酷事实。 「久美子。」 一声轻唤，同时感到衣摆被人轻轻拉住。久美子有些僵硬地低下头，看见真由依旧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正仰头望着自己。她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忧虑，白皙的手紧紧攥着久美子的衣角。她想对自己说些什么，难不成又是刚才“对不起”之类道歉的话？她没任何需要向自己道歉的理由。 「没事吧？」 真由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搔刮着久美子紧绷的神经。看着她那双清澈眼眸里满溢的、绝无虚假的关切。久美子内心刚刚升起的一丝“她何必道歉”的烦躁，瞬间被一种自我厌恶般的羞愧所取代。没有人会怀疑此刻真由的真诚。 「黑江学姐在担心你哦，部长。」 奏别过头，淡淡开口，看不到她脸上的情绪。 「啊，嗯，我没事。」 美子像是突然被惊醒，猛地站了起来，然而双腿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一软。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说服自己，又像是要向周围所有注视着她的目光做出解释。 「这也是实力至上的结果，嗯，真由快坐来这边吧。」 说完，她不敢去看部员们的表情，那些也许混杂着同情、困惑、甚至不安的眼神，径直低着头，快步离开了这片几乎让她窒息的光亮区域。 低音声部的编制发生了明显变动——上低音号仅剩两把，而大号增加至四支。前往小演奏厅的B组与留在主练习室的A组人数大致相当。与久美子一年级时相比，吹奏部的规模已不可同日而语。 「在这里我不会批评小号的高音走调，但这样下去不行，要提高精度该怎么办我想各位很清楚！」 「滑音不是打滑梯！滑音要像尺子量过一样有刻度！第七把位音准集体偏低，现在开始所有滑音练习必须配合校音器，误差超5音分全组重来！还有大号，吹附点节奏时三拍必须满值，再提前放气就单独去练习循环呼吸法！」 「是！」 弥生带着痛苦的表情回应。 小演奏厅内，这位全校闻名的“斯巴达教师”正以不输泷老师的严格标准指挥着B组练习。几位落选的三年级生眼中闪着泪光，吹奏时不时走音，其他成员也受到感染，演奏变得散乱不堪。 美知惠的表情微微凝重，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技术是为艺术服务的，但没有技术支撑的演奏只是噪音！大家认真点。我明白大家落选了很失落，但是现在不是沮丧的时候。」 说罢，美知惠突然拍手，清脆的声响让所有人精神一振。「不甘心的话就在全国选拔上争回来，哭哭啼啼只会让你们和A组的同学差距越来越大。」 「是！」 「二十秒调整呼吸，然后从头开始练习第三乐章。」 美知惠看向手表，声音不容置疑。抽泣声渐渐被深沉的呼吸声取代。当单簧管声部奏出第一个尚带颤抖的音符时，其他乐器如苏醒般陆续加入。虽然旋律中还夹杂着哽咽的颤音，但每个音符都饱含着前所未有的力量，仿佛要将所有不甘与委屈都倾注其中。 久美子被这一幕深深触动。这是她第一次亲身体验美知惠的教学——往年作为A组队员，她从未有机会见识这位老师指导B组的场景。看着美知惠用寥寥数语就重振了全队的士气，同时展现出不逊于泷老师的专业指导，久美子不禁心想，老师这个职业真是厉害呢。 另一边，A组的练习室里同样弥漫着严肃的气氛。 「单簧管，双簧管，长笛。最初的颤音收尾的时机要对齐。」 「是！」 「刚才那个单簧管的连音符要更细腻。」 新山补充道。 「钟琴，注意这里的进入方式哦。这里可是亮点，要像星光突然闪现一样清晰哦！」 「是！」 泷的严格指导是日常，今天再加上新山和桥本三位老师的“联合审查”，训练节奏更加紧凑。演奏频频被打断，细节被反复打磨，整体进度缓慢。合奏已持续三个小时，连第一乐章都尚未完整过一遍。《一年之诗》的难点集中在节奏迅疾且技巧要求高的第二、四乐章，泷深知光是准确演奏乐谱已属不易，因此对第二乐章音乐表现力的指导一直有所克制。 桥本皱着眉头，看向泷。台下的部员们因为他们的表现都显得坐立不安。 「泷呀，我插两句可以吗？」 「啊，请说。」 泷从指挥台看着桥本，新山坐在位置上等桥本发言。 「啊——，辛苦死了。」 桥本挠了挠凌乱的头发。「大家一直被挑刺都累了吧，我想在意多一点音乐方面的比较好。怎么说呢，我感觉今年大家都绷得紧紧的，一个个的演奏都硬邦邦的，太僵硬！完全就是咔嚓咔嚓山里的貉子嘛。（日本童话，貉子是故事里的反派）要不你们先回去找妈妈好好睡一觉？」 诡异的寂静瞬间笼罩了整个练习室，连新山都向他投去了无语的目光。 「啊嘞，我的冷笑话冷场了吗？」 桥本做出一个极其夸张的沮丧表情，随即几乎一百八十度深鞠躬。「非常抱歉！」 他这滑稽的姿势终于让打击乐声部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如同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压抑的笑声渐渐在室内蔓延开来。 「对对，就是这种感觉。」 桥本一脸得意的站起来。「心态放松，高年级生可能已经听腻了。但要以音为——」 「以音为乐，才叫做音乐，对吧。」 泷平静地接过了他的话。 桥本对泷投去怀疑的表情。「你真的明白？」 泷神色如常。「当然明白。」 看着两人一来一往，会场里紧张的气氛明显缓和了许多。桥本平日就随和开朗，今天更是刻意为之，显然是为了驱散笼罩在吹奏部上空的压抑乌云。 「那么，从第三乐章开始练一遍。」 泷重新举起了指挥棒。 随着指挥棒落下，木管声部轻柔的音符如初生嫩芽般从寂静中悄然探出头来，音色带着些许青涩。细小而温暖的旋律相互交织、层叠，渐渐融汇成一片属于秋天的静谧空气。第三乐章中，铜管声部几乎休止，因此他们的乐谱也显得格外短小精炼。单簧管流淌出圆润而富有水分的旋律，层层铺陈的木管音色开始如树叶般片片剥落，露出音乐的肌理，虽然乐曲的声音中任然带着紧张，但比起一开始已经好上不少。紧接着，真由的上低音号叠加而上，她的演奏璀璨而美丽，音色控制得恰到好处。小号紧接着上低音号抛向天际的旋律响起，高音令人神经紧绷的辉煌与中低音区的柔和婉转相互缠绕。真由与丽奈的配合天衣无缝，音色和谐悦耳，这段soli听起来毫无瑕疵。 而对于A编这发生的一切，身处小演奏厅的久美子，还无从感知。 午后六点，练习告一段落。夏日的白昼尚长，窗外天光仍亮。大演奏厅在晚间继续开放，供有需要的部员自主练习。有人选择先回房休息，也有人会留到晚餐时分——久美子平日总属于后者，但今天，她却只想尽早离开。 「久美子。」 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伴随着真由那总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声音。 「久美子…你真的没问题吗？」 她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恶意，只有纯粹的关切，可这份关切此刻却让久美子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疲惫。 久美子停下脚步，刻意弯起嘴角，挤出一个自己都知道很勉强的笑容，转过身。「怎么了？真由。」 真由站在楼梯口，微微低着头，沉默片刻，像是鼓足了勇气才开口 「那个，我觉得还是换一下比较好。对我来说在哪里合奏都是一样的。」 「算我拜托你，别再说这种话了。」 久美子打断她，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僵硬。 真由像是被她的语气刺到，纤细的肩膀轻轻缩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受伤的神情。 「抱歉。」 「不用道歉，我真的没关系。」 久美子迅速接过话，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再说下来感觉就要撑不住了。公布结果后，同情的目光不时投注在自己身上。脑中不断重复别人怜悯自己的话语，无法释怀。 「你要回房间吧，我能跟你一起回去吗？」 这并非什么过分的要求，但久美子心底却涌起一股强烈的抗拒。 「我想休息会，可以让我一个人待着吗？」 「……好。」 真由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久美子将乐器仔细放回指定位置，然后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练习区。她不明白她心里这种好似愤怒的情绪到底在针对什么，是对自己吗？是对真由吗？还是对其他别的什么东西。换上室外鞋，推开大楼的门，傍晚的天光依旧明亮，广场上空旷无人，距离日落似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久美子走下台阶，脚尖碰到第一块地砖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记不清刚刚对真由说了什么。 「……我到底在干嘛。」 那句话像是在自己耳边悄悄掉下来。她却连伸手去接的力气都没有。落选那一刻的刺痛、部员们的目光、真由的退让、老师的沉默，全都挤在胸口的某个地方，堵得她连呼吸都不顺。 她试着深吸一口气，空气却冷得让肺隐隐发痛。她的步伐越来越快，像被什么追着跑，但越快，心跳越乱。低下头，努力忍住不让呼吸乱得太明显，可鼻腔还是有一瞬间酸起来。 「不甘心...」这句话小得几乎被风吹散，等察觉时，她才发现眼眶薄薄地湿了一层，但泪仍然顽固地没有落下来。紧紧咬住下唇，连情绪都压住，只让呼吸尽量平稳，可胸口却像被水淹住一样，越忍耐，越觉得自己像要碎了。 「久美子前辈。」 就在她觉得下一秒可能会崩掉的时候，一道清甜的声音传来。 久美子猛地抬头，看见奏正站在不远处。她仍穿着练习时的运动服，白色的运动鞋上系着一对格外醒目的粉色鞋带。 「走那么快的话很危险的。」 奏什么也没问，只是伸手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带到路边的长凳旁。虽然今早才见过，却仿佛隔了许久。 她一坐下，奏毫不客气地开口，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所以我不是说过嘛，她是个可怕的人。」 「我并没有觉得她可怕…毕竟，真由又没做错什么。」 强忍着眼泪，久美子把头别开，不想让奏看到自己快要溢出的情绪。 「那我呢？」像是要窥探久美子内心一样，奏把脸凑得很近。 「小奏也是。」久美子把脸别的更远。 「那就好，我还担心如果久美子学姐不要我这个可爱的学妹了怎么办，只能退部了。」 奏退开一步，像是终于放心了似的开起玩笑。 「你想要什么样的回答？」 「请不要当真，开玩笑的。」 奏用一只手轻掩嘴角，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上低音号声部，其实两个人就足够了。」气氛刚轻些，她突然收起笑意，语调冷静得像把音准调到最锋利的位置，「把名额让给后藤学长毕业后一直不太稳定的大号声部，这才是最合理的安排吧。」 久美子无法反驳，她知道奏说得对。 「对，如果想增加一个人，就必须在别处减少一个人。」 久美子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低声说道。 奏托着下巴看了她一眼「既然学姐想得这么透彻了，我的担心看起来是多余的呢。」 「那还是想要安慰的。」 「真麻烦。」 嘴上嫌弃，动作却很诚实。奏站到久美子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包装鲜艳的软糖。「梨梨花给的。」 不等她拒绝，奏直接把糖塞进久美子的口中。水果的甜香在舌尖慢慢化开，像是一点微弱却稳定的温度，久美子觉得心情似乎轻松了些许，可眼泪却不自觉地涌上来了。 「甜吗？」奏背着手转过身去。。 「......甜」只是久美子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声音 「那就好。」 奏没再多说什么，两个人就那样静静地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久美子终于觉得胸口稍微平静了一些，带着还未完全收回的哭腔，小心翼翼地开口，「奏... 谢谢你」 奏这才转过身，又别过脸，轻哼了一声。 「要怪就怪泷老师。既然要调整编制，不如从府大赛就开始用四个大号的阵容。」她顿了顿，像是不满又像是在替某人抱不平。「这样摇摆不定的…」 「我觉得他也不是摇摆不定吧...」久美子弱弱地反驳。 奏抬起眼看着她，是认真的表情。 「你真的这么想吗？」 「欸？」 没等久美子反应，奏自顾自地说着，坐到久美子的身边。「我觉得今年泷老师的选拔标准有偏差。明明大家的水平相差不大，这次却换了这么多人。难道不是评判标准变了吗？」 久美子愣住了。「我觉得...只是大家的水平提升了。」 「你真的这么想吗？你觉得从府大赛到现在，就能产生明显差距？久美子学姐你真的觉得我的技巧比你好多少吗？」 这句话太直接了，甚至有点刺人。但她说得毫不犹豫，像在捅破一个所有人都假装没看到的地方。 「前辈们是不是都太盲信泷老师的决定了。」 「我不觉得自己有盲信他啊。」久美子抬起头，她的声音开始稳一点。 奏盯着她，眉头微微皱起，但很快又舒展开。 「那我就不说多余的了。」 奏站了起身。「不过，不同于一直受到泷老师教导的三年级生，一二年级并不会将他的话当作神谕，希望久美子学姐清楚这一点。」 「小奏…」 「请别在意，我就是发发牢骚而已。」 奏转过头来，脸上依旧是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晚餐过后是娱乐时间。准备好水桶和蜡烛，烟花也派下去了。幸好今天是晴天，不然专门买来的这么多烟花都没用了。 「那我点火了哦。」 「一！二！」 硕大的火柱从炮口飞溅而出。 然而在这片难得的轻松氛围中，久美子独自坐在角落的长凳上，目光有些放空，指尖无意识地捏着衣角。 「那个，部长。」 一个略带怯生生的声音响起。久美子抬头，看见一位一年级的女生站在面前，是萨克斯声部此次落选A编的队员。 「加油，我会一直站在部长那边的！」 女生说完，郑重地鞠了一躬 「…谢谢啊。」久美子愣了片刻，才轻轻回了句。 她说完满足似的鞠躬然后往友人跑去。不止她一个人对自己这么说了。不知为何，低年级部员中似乎弥漫着一股倾向于她的氛围。 「辛苦了。」 丽奈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她刚把烟花燃放后的塑料包装纸揉成一团，在久美子身边坐下。 「真的好累啊。」 久美子抱怨着说道。「这一天可真漫长。」 「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觉得这样是最好的。」 久美子明白，丽奈此刻一定也在“坚信泷老师判断正确”和“对好友感到愧疚”之间挣扎，但她最终依然选择了毫无保留地支持泷老师的决定。 一阵酸楚猛地涌上久美子鼻尖，她急忙低下头，强忍住眼眶的湿热，再抬头时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抱歉，我本来还想跟你一起吹soli的…结果现在。」 「还有全国赛的吧。」 丽奈的安慰方式总是这样直接，不带过多情绪，却带着她特有的信任。 「嗯。」 久美子轻轻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丽奈…你觉得我为什么没选上？」 「我没有听你们的选拔，所以无法发表意见。但是无论是黑江还是久石都有很强的技巧，再加上泷老师的个人判断吧。」 「这样啊。」 又是泷老师的“个人判断”，这个说法太过模糊，像一团迷雾，让久美子感到无力又难以信服。 「我相信泷老师的判断。所以，我也能接受这个结果。」 「嗯。」 不知说什么，久美子选择沉默。 就在这时，不远处树丛后传来一阵压抑着不满的议论声，打破了暂时的宁静。 「部长都能落选，这次选拔实在有点离谱吧。」 「说到底，大号真的需要四个人吗。」 「确实，我也觉得不太对劲。」 那三人一见丽奈和久美子当场就僵住了。刚才还滔滔不绝的口现在似哑巴一样，脸也一阵青一阵紫。丽奈站了起来，表情依旧，只是大大叹一口气。 「那边的三个人！」 是圆号的深町同学，单簧管的平沼同学和长号的叶加濑同学，她们都是A部门的二年生。 「我有重要的话要跟你们说，请你们晚上十点来娱乐室。」 「是…是的。」 三人慌忙应下，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 「那个，丽奈同学？」 「怎么？」 丽奈脸上的不悦仍未消散。 「你是准备训刚才那几个孩子吗。」 「我是要提醒她们。不能容许她们这么随意地议论顾问。」 「我觉得她们只是发下牢骚而已。」 把部员管太紧是下策，因为会让人际关系变差进而影响演奏发挥。丽奈似乎理解久美子想说的，但并没退让。 「如果放任这种言论，就会动摇部员对泷老师的信任，这会对演奏造成影响。我作为领队不能视而不见。」 「但是…」 「更何况，泷老师他又没做错任何事。」 丽奈的逻辑如同利箭，句句在理，却也让久美子感到一阵胸闷。丽奈对泷的事情一贯如初，而这和盲从有些许不同。先前奏的观点像旋转木马在脑中咕噜噜转着。 营地一角，真由安静地坐在长凳上，望着远处嬉闹的人群出神 「来，仙女棒。」 燕拿着两根细长的仙女棒，轻快地走到她面前。 「谢谢。」 真由接过仙女棒，燕顺势在她身旁坐下，用打火机点燃了两根细棒的前端。细碎的火星立刻迸发出来，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在渐暗的夜色中划出两道银亮的光弧。 「清良那边集训也会放烟花吗？」 「嗯，还有试胆大会呢。」 真由的嘴角浮现一丝怀念的笑意。「学姐们会化妆成妖魔鬼怪。」 「欸，好棒啊。」 「大家，都很生气吧。」 微弱的光晕映照在真由脸上，让她的表情显得有些朦胧。「因为久美子没选上竞赛队员。」 「我没生气哦。只是久美子是部长，所以支持她的人很多吧。」 「我想也是。」 「不过，我平时听你们的演奏，觉得谁被选上都不奇怪。」 「是吗？」 真由扭头看向燕。 「是啊，所以我也松了口气。这说明泷老师不会顾忌部长和干部，而是认真听过之后做出的选择。」 燕注视着手中逐渐暗淡下去的仙女棒，语气平静。「接下来才是好戏呢。」 真由怔怔地望着燕，就在这时，她手中那根看似即将熄灭的仙女棒，忽然回光返照般迸发出一阵异常灿烂的火花，随后才缓缓坠落，最终熄灭在夜色中。 暮色渐深，合宿所的澡堂里氤氲着湿润的水汽。久美子站在走廊上，抬起手臂，将一缕发丝凑近鼻尖，细细嗅了嗅。 「烟花的气味洗掉了吗。」 她有些不确定地喃喃自语。 「没问题吧。」 丽奈歪头，语气淡然。她向来不太在意这些细节，湿漉漉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 这时，求带着担忧的神情匆匆走来，脚步在木质走廊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啊，打扰了。」 「怎么了？」 「那个…副部长他好像不太对劲。怎么说，感觉他心情有点差。他不是出了名的性格好吗，所以现在周围都有点怕，所以……」 求欲言又止。久美子心里明白，今年男生们以秀一为核心关系融洽，能让求如此忐忑，事态定然不寻常。她看向丽奈，只见对方正用手指梳理着湿发，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快去。告别二人，久美子独自走向干部会议室。推开移门，只见秀一侧卧在榻榻米上，脸朝向墙壁。 「干啥。」 他没回头，语气生硬。「我不是说了没事吗。」 「你搞啥呢，都吓到低年级生了。」 「我看是周围的人瞎操心过头了。」 秀一闷闷地回答。 「怎么，你很烦躁吗？」 「没有。」 「不想说的话，就算烦躁也别让身边的人察觉到…」 「久美子你没什么意见吗？选拔的事。」 秀一突然打断，声音提高了些 「什么？」 久美子心里激起涟漪。她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瞬间波动的表情。 「我不觉得部长你比任何人差。」 「你是因为这个？」 他的直球让久美子心跳加速，赶紧低下头，可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倒也不是全部。」 秀一终于坐起身，抓了抓头发。「只是，这次的选拔与以往不同，我怎么也接受不了。那个…虽说结果就是这样了，怎么说呢，突然换人这种树感觉很奇怪吧。」 「你说什么呢。是因为她们比我吹得好才会这样吧。我能接受哦，这个结果。」 久美子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轻笑，却透着一股清醒 「真的吗？」 「当然，所以你别想多余的事，快打起精神来。你可是副部长啊。」 久美子肯定地点头，语气转而充满力量。 秀一点头，勉强接受了。仔细看低头看着自己的他的眉间，可以发现他皱着眉，抓抓头发，露出蠢蠢的笑容 第三天，所有行程都加快了节奏。大演奏厅的使用时限到下午三点就截止，留给每个人的时间都显得格外紧迫。久美子像往常一样早早起身，独自来到远处那片开阔的山坡。草地上还散落着昨夜烟花大会的痕迹，彩色的纸屑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她刚举起上低音号准备开始晨练，却看见真由正从坡下缓缓走来。久美子下意识地别开视线。 「久美子。」 真由开口唤道，声音平静。久美子下意识地移开目光，此刻她不想听任何话，尤其是从真由口中说出的。她几乎能预见到接下来的内容——又是关于退出选拔的请求，那些她已听过太多遍的、令人疲惫的言辞。。 不等真由继续说下去，久美子猛地打断，语气刻意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既然选中了你，那我希望你在关西赛上好好加油。为了北宇治能拿到全国金奖，我希望你作为部员之一能竭尽全力。我想说的就这些。」 「嗯，我知道。」 真由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并未如久美子预想的那样出现动摇或退却。「我想说的也是这些。」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久美子的意料。她设想过真由的各种反应，唯独没有这一种。错愕让她不得不重新正视真由，目光终于完全落在对方脸上。 晨风拂过，吹动真由额前的发丝。初升的阳光恰好落在她手中银色的上低音号上，反射出一道刺目的光芒。 「我会加油的，为了北宇治。」 真由的声音清晰传来，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集训第三天的最后一次合奏结束时，没有人再提选拔的事。 只是到了星期一的声部长会议，空气里那种没散干净的沉闷，又悄悄浮了上来。 「那么，还有人想说什么吗。」 「是。」 圆号首席森本美千代举起手，手里的原子笔被她捏的发出错位的声音。 「之前在选拔中落选的人很消沉。」 「是啊，我那边也。」 萨克斯声部长牧誓也附和道。「我本想鼓励她们说下次还有机会的…」 「但是我们自己也拿不准现状。」 小绿也面露忧色。 打击组组长顺菜双手交叉放在桌上。「问题就是怎么让他们保持动力了。」 「我觉得不想努力的人就不用管他们了。」 丽奈这话如同石子投入静水，在场所有人瞬间噤声。顺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选择了沉默。 「那怎么行！」 秀一猛地站起身，椅脚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还要考虑明年后年呢。」 丽奈眉头紧蹙，正要继续争辩，久美子急忙打圆场。 「有些事也能靠时间解决，就保持关注，时机合适的时候跟他们聊聊吧。」 「明白了。」 几人低声应和。 「只是，我们其实也没有太多余力啊。」 牧誓低着头，声音沉闷。「一想到就算进了全国赛也还有选拔…」 「是呢，比起去年，今年部内的氛围也更加沉重。」 「我觉得有这种程度的紧张感是好事。」 丽奈握紧拳头，声音虽然平静，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比起去年，曲子的完成度也确实提高了。」 「虽然是这个道理…」 「但是再这样下去，大家只会更难受。」 秀一直视着丽奈，毫不退让。 「但是这样是很正常的吧。」 丽奈的声音里终于泄露出一丝压抑的波动。 「对高坂来说可能是很平常吧。」 秀一无视了久美子示意他停止的眼神暗示。 「这和我个人有什么关系？」 丽奈倏然抬头，目光如炬，瞬间整个会议室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氛。「如果真心想拿到全国金，就必须适应这样的紧张感。实际上我们去年前年都没能拿到，所以必须改变以往的做法！」 秀一没有再反驳，只是别开脸闷声道。「非常正确的大道理。」 大家都切身清楚今年的演奏确实比去年要好。 但丽奈显然不愿就此止步。她突然转向久美子，目光灼灼。 「久美子怎么想？」 所有人都屏息等待部长的回答。久美子深知丽奈在音乐层面的判断无可指摘，但秀一他们的担忧同样合情合理。 「我觉得丽奈说的也有道理哦。」 短暂的沉默后，久美子选择先缓和气氛，声音里却带着一丝迟疑。 丽奈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情。她定定地看了久美子片刻，随即猛地别过头去，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 随着丽奈的离去，其他人也陆续默默离开。最终，只剩下秀一还留在原地。 「抱歉。」 「没事。」 久美子心乱如麻，各种思绪在脑中争吵不休。「秀一的意思我也明白。」 「不，不只是这个。」 秀一挠了挠头，语气变得有些别扭「还有合宿的时候，是我不够成熟。」 看着他难得如此认真甚至有些笨拙的样子，与平日里的形象形成的反差。久美子终于是在压抑的日子中找到了笑点。 「我反正从没觉得你个多成熟的人。」 个人练，部门练，合奏。每天单调重复没有新鲜感，可既然这是提升实力最有效的安排，那也没法说什么。在大家按合奏坐的音乐室内，泷用喇叭放着刚才自由曲演奏的录音。这样大家也好懂在集中精力吹奏时无暇顾及的处理不好的地方。在章和章需压低声音的过渡点，应仔细处理的声音切入，有违和感的和音。能注意到这些细节说明演奏质量往好的方向走。演奏质量越高，细节的不当越突出。 天色还残留着夕阳的不舍，山谷间仍可见明然。蓝色天中一轮歪曲的三日月浮于其上散发淡淡光辉。久美子重新拿好包看着走在前面的绿和叶月。 「啊，风是热的…」 叶月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力气。 「天气还是很热呢。」 「可是没了桥本老师之后，练习时的气氛绷得更紧了。」 叶月开口道。 「是这样吗。」 久美子不安地凑近了叶月，由于她目前在B组，并没有亲身体会到合奏练习时部内的氛围。 「是啊，大家都绷的死死的，今天就连单簧管都出现了失误。」 单簧管本是北宇治最令人放心的声部，可如今连他们都受到了影响。久美子不禁扶额忧虑。 一旁的丽奈始终沉默，却突然抬脚踢飞了路边的石子。 久美子立即感受到了不对，连忙出声。「毕竟关西赛就要到了嘛。」 「这个我也清楚。」 叶月皱起眉头。「但并不是因为做的不好而痛苦…」 小绿也低下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啊…现在就别说这种话题了吧。」 久美子感到头痛。升入三年级后，大家都成了干部，谈话总免不了围绕社团问题。 「为什么？」 「久美子对现在的北宇治有什么看法？」 小绿向前迈了一小步，但随即停下。 「啊…我清楚现在大家都有很多想法。但毕竟这种形式的选拔我们还是第一次尝试…」 「你的意思是比想象中更累吗？」 久美子愣住，回头瞥了眼丽奈。她觉得吐这点苦水应该无妨。「我可能是有点…这么觉得。」 「但是，绿觉得最大的原因在于泷老师…」 小绿望着远处。 「欸？」 又是类似的言论。关西选拔后，久美子已多次听到对泷老师的质疑，但没想到连三年级生也这么想。这让她不得不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相比起府赛，改动是不是太大了。而且标准也相当模糊…」 「嘛…既然泷老师判断这样比较好，那应该就是有他的考虑吧。」 久美子强自镇定。此刻若动摇对泷老师的信任，问题就严重了，她深知这一点。 「但是，绿觉得再怎么说也不该让久美子落选吧…」 小绿低声道。「你们三人实力相当，既然如此，绿认为让你上更好。」 「欸，小绿是那一派的？」 「不是站队，绿是想着这样社团里的氛围会更平和。现在部员们都很不安，被换上去的人也会感到烦恼吧。」 久美子脑海中闪过真由的身影。最近确实很少见到她。 「大家也都觉得她会烦恼吗？」 「是啊，连小奏最近似乎也很困扰。甚至有人对小雀也有微词。」 「小雀现在能吹出稳定而响亮的声音，小奏今年开始也奇妙的进步飞快。而且，我感觉要是在意这些，那选拔就没有意义了吧。」 叶月拍了拍久美子的背。 「这绿也清楚…」 叶月将包甩到身后，正色道。「至少我觉得自己是单纯凭实力选上的，所以我去年也接受了，今年也以此为目标努力了。」 久美子沉默了，她也不明白此时的心情究竟是什么，正当她转头看向丽奈时才发现，丽奈已经走远了，只在SMS上给她留了言。 暮色中的宇治川泛着金色的波光，久美子站在桥头与叶月和绿告别后，一路小跑着追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抱歉，久等了吗？」 久美子喘着气问道。 丽奈没有回应她的寒暄。「久美子你是怎么看泷老师的判断的？你觉得他现在的做法是错误的吗？」 丽奈转过身，目光如炬。「你这么觉得吧。」 「不，不是的。」 久美子急忙辩解道。「只是觉得跟去年前年不同，很多时候都难以理解他的判断依据。」 「如果你对此抱有疑问，一切都会崩塌。」 丽奈严厉地说。「遵从指导者的方针是一切的大前提才对。」 「大家都在遵从啊，只是对于那些说无法理解的人，让他们压抑心情盲目相信也是不可能的吧。」 「他们当中…」 丽奈压低了语气，和在声部会议爆发前的表现如出一辙。「大部分人不是无法理解，而是忽视自己不够努力的事实，只因没能如愿以偿，就为此找借口或者怨天尤人吧！」 夕阳下，丽奈的情绪如同被点燃的火焰。久美子看着她却不知该说什么。自成为部长以来，几乎每位部员奋斗的身影都被她看在眼里，选拔结束后B组同学们的泪水与不甘。她无法轻易否定这一切努力的价值。 久美子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坚定地睁开双眼。 「我，不这么认为。」 「久美子…」 丽奈的眼神瞬间凝固，其中混杂着震惊与被背叛的痛楚。 「这么多部员都对此疑惑不解，作为部长我不能视而不见。至少，这次的事，如果我说完全信任泷老师，那肯定是在骗你。」 「你是认真的吗。」 丽奈的表情保持着平静，但声音已经微微颤抖。 「对。」 「那你就已经部长失格了。」 丽奈的话如刀刃插进久美子心里让久美子无法呼吸。即便如此，久美子没打算把话收回去。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久美子心中明白，从明天起，她们或许不会再并肩上学，也不会再轻松交谈了。然而在这沉重的思绪中，她竟有一丝庆幸 “至少还没有绝交“，仿佛自己不是这场争执的主角。只是不受控制的泪水却在眼眶中打转。 迎接久美子回家的是麻美子慵懒的欢迎声。久美子无心回应直直往自己房间走去。脱下制服扔在床上，换上居家服。被拉长的襟口皱皱的，久美子扯了扯。 「怎么，跟人吵架了？脸色很难看哦」 「啥。」 久美子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望向窗玻璃。傍晚微弱的光线在玻璃表面形成一面模糊的镜子，映出她紧绷的脸庞和紧抿的嘴唇。 「还真是。」 对着玻璃中的自己低语，嘴角勉强向上牵动，挤出一个疲惫而短暂的笑容。 「怎么了？」 久美子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些。「不，没什么。」 第二天，久美子坐上比往常更早的电车，车厢里空荡而安静，晨光熹微地透过窗户，映在空座椅上——她只是想确保能完全避开与丽奈的相遇。她的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入口处，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会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像从前一样自然地坐在她身旁。 推开门，穿过安静的走廊，久美子换上室内鞋，走向教师办公室。每日例行的敲门问候几乎成了身体的本能，即使心绪不宁，动作也依旧熟练。。 「打扰了」 「今天高坂同学没在一起吗」泷升摘下耳机转过头。令人意外的是，他手边没有像往常那样放着咖啡杯。 他以柔和的口吻委婉询问。久美子抬起嘴角。 「我们也不是整天黏在一起的」 「说的也是」 泷接受了自己明显有所掩饰的说法，亦或他假装接受了而已。 把放在桌上的音乐室钥匙递过来。「黄前同学今天是最早的，交给你了。」 「是的」 拿过钥匙，久美子依旧站着。换做平常此时就匆匆离开了，可唯独今天不行。 「老师」 「怎么了？」 「有事情想问老师」不自觉往手掌用力，手里的钥匙凉凉的。 「为什么要把大号的人数改成四个人呢。」 泷稍稍停顿，反问道。 「黄前同学，在社团内部举办合奏比赛的时候，你是以什么基准投票的呢。」 「额…应该还是看完成度…吧。」 「这一点我也一样。如果想要进军全国赛的话，现在的低音过于薄弱，必须补足。釜屋同学虽然技巧还比较稚嫩，但她的音量很好，高音域等困难的地方，只要不让她吹就行了。」 「这样…」 泷的专业性的无可置疑的，做出的决策也是极具理性。久美子无法反驳，但是她能接受吗。 「泷老师…我想知道您想要什么样的音乐。」 「原来如此。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如果勉强回答的话…就是大家的进步能反映到成绩上的音乐吧。」 「您是说专门用来应付比赛的音乐吗。」 「虽然偶尔会听到这样的话，但是我很怀疑这样的音乐是否真的存在。完成度和音准，都有客观的标准…大家将目标定为了全国赛的金奖，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在府大赛的基础上应该添加怎样的变化，应该朝着什么样的演奏来努力，这就是我现在唯一的考量。」 真是狡猾的大人啊。久美子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追问下去了。 「抱歉，是我冒犯了。」 久美子深深鞠躬。 是啊，最初提出要夺取全国金奖的，正是她们自己。 「请把手拿出来。」 在自己战战兢兢伸出去的手掌上，泷把什么放了上去。久美子抬头，看见泷脸上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歉意，一颗糖果放在了她摊开的掌心上。 「这是副校长给我的，请要对其他同学保密哦。」 “请告诉我我落选的真正原因。” 最终，久美子还是将这句最想问的话咽了回去。 乐器室拿出乐器，洗吹嘴，擦干。进音乐室后，吹嘴抵在嘴上拉开窗帘，室内瞬间明亮。从低Ｂ♭开始，把音依次往上抬。以不累嘴的程度用心吹出明嘹的声音。待嘴部做好准备运动后，久美子把吹嘴插进去。保持吹气按动活塞，管发出部件活动的声音。悠然的空气，丰富的音色，将声音和理想中的重叠，久美子不断吹着长音。接着把心里列出的项目一个个完成。 「早上好~」 第二个人来时，久美子刚快练到唇连音，不断上下的Ｂ♭音戛然而止 「早」 回过头，看见梨梨花正朝这边挥手，身后的奏轻轻点头致意。沙里和雀也跟在她们后面走了进来。 「今天久美子前辈和奏前辈都好早，平常我都是第一个的」 「偶然想从一年级手里夺回第一的说~」 笑呵呵的梨梨花往小号的位置瞥了眼，那边还没来人。 「高坂前辈不在呢」 那别有意味口吻，已经察觉到久美子和丽奈之间发生什么了 「嗯。今天我先来，丽奈待会就到」 「是吗」 奏把包放在地上，在久美子身旁坐下。她用余光扫了一眼正在做准备活动的其他人，却只是静静地坐着，没有要开始练习的意思。久美子将乐器放在膝上，整个人转向奏。 「小奏不练习吗？」 「我想再观察一下久美子前辈」 「干什么？」 见久美子一脸吃瘪烦恼的样子，奏愉悦地说。 「我就喜欢看久美子前辈烦恼的样子，超可爱。」 「我一点都唔开心咯。」（我一点都不开心） 「久美子前辈本来就不坦率，没必要害羞啦。」 从她掩住嘴的手指间，可见洁白的牙齿。已经多久没这样玩闹了，想到此心就一酸。 「久美子前辈」 沙里装完单簧管，以犹豫的口吻叫久美子名字。她一直等待奏和久美子结束说话的时机。久美子往她看去 「怎么了，有什么要商量的事吗？」 「怎么了小沙里，有什么话就和梨梨梨姐姐谈吧。」 沙里正要开口，却被从后面突然出现的梨梨花捂住了嘴。 「梨、梨梨花前辈？！」 「没事了部长。」 梨梨花说着，不由分说地把沙里拉走了。留下一脸懵的久美子。 「到底怎么回事？」 久美子转向一旁的奏，她肯定知道什么。 「谁知道呢。」 奏轻轻把久美子的脸推了回去，「总之，是不需要学姐担心的事。」 既然奏都这么说了，久美子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好，接下来比赛队员继续进行合奏练习。」 圆号首席森本美千代举起了手，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正准备起身的久美子。。 「那个，以后也会一直以这种形式练习下去吗？」 美千代话音落下，刚刚还此起彼伏的椅子摩擦声一下子停住了。 有谁吸了一口气，又忍住没出声。 后排的大鼓前，堺万纱子扫了一圈， 前排的低年级全都低着头，连原本想起身的动作都僵在半空。 她叹了口气，用鼓槌在自己大腿上轻轻一敲，随后站了起来。 「每次选拔后，合奏的阵容都在变。」 她没有绕圈子，「这真的能让演奏变得更好吗？」 「不要把不满推给选拔。」 丽奈立刻打断，声音清冷。「当初是大家同意这种方式，才走到现在的。」 「我们也并不是不满…」 出声的是萨克斯声部的牧誓，她的声音有些低落。「我们也不是在闹情绪……只是现在这状态，谁都看得出来不太对吧。」 久美子心里一紧——今天开口的，偏偏都是三年级。她急忙起身，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试图控制场面。 「现在是练习时间！有问题留到练习结束后。我会听你们说的，好吗？」 「部长…」 几位三年级生的语气稍微缓和，但美千代仍然没有坐下。「只是，我们想知道还能不能改回以前的形式。」 「都到这个时候了，不可能再改回去吧。」 丽奈的声调陡然升高，场面瞬间充满了火药味。 久美子预感到局势即将失控。 「我…我们干部也理解社员们有这种想法，但是今年已经决定采用这种方式了，就等明年以后再…」 「那就是说，要放弃今年吗？」 美千代情绪有些激动地追问。 「没有人这么说！」 丽奈立刻反驳，声音更加锐利。 「抱歉！我可以说吗。」 没等丽奈继续说，秀一便打断了她。「今年的形式是干部和泷老师共同商议决定的。我们正是因为相信这对争夺全国金奖是最佳方案，才一直努力练习到现在。」 「但是，好歹改善一下部内的气氛吧。」 牧誓低声说。 「自从集训过后，气氛一直很不好。部长也很难做吧！编成突然改变了，这样的事…」 正当久美子寻找合适的措辞时，一道开门声打断了争执。 「怎么回事？」 泷老师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全场，「现在可不是闲聊的时候。」 「啊，是。」不知是谁答了一声，椅子挪动的声音又零零散散地响起来。 刚才站着的人一一坐回原位。有人翻开谱子，却好几秒都没有看进去。 「你想说这是我的错吗？」 丽奈的声音从音乐室旁的器材库里传来，带着压抑的怒气。练习虽已结束，但几个还没离开的低年级部员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还不是你整天放任他们，都被叫佛系副部长了。」 「这根本是两回事！我只是想说，连部长都想平息事态，你为什么非要一句句顶回去？」 「放任问题才会更严重。如果现在敷衍过去，不就等于承认是我们错了吗？」 「你以为满口大道理就能消除不满了吗！」 「但也不能——」 「你们两个！」 久美子提高声音打断，随后迅速瞥了一眼那几个不安的低年级生，将音量压到最低。「大家都能听到。」 丽奈倏然转身，没再说话，径直离开了。 「抱歉。」 秀一走过来，语气中带着疲惫。「我本来没想和她吵的。」 「你要真有那个心思，我才真要头疼了。」 「不去找泷老师商量一下吗？」 秀一低下头，握紧双拳。「虽然不甘心，但光靠我们，恐怕真的解决不了。」 「久美子前辈。」 这时，奏从一旁走近，梨梨花躲在她身后。 「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低音部的练习室里，奏和梨梨花站在久美子面前，深深低下头。。 「抱歉……其实，我们有把这些事跟美千代学姐说过。」 「哈？」 久美子睁大双眼，一时没能理解这句话的分量。 「因为一，二年级的孩子们都很害怕，但又不敢说，所以…」 梨梨花不安地绞着手指，怯生生地解释。 「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 「啊。」 久美子疲惫地靠倒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原来是这么回事。可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 梨梨花委屈地扭着身子。 「大家都快要撑不住了。」 「这样啊。」 久美子沉默片刻，忽然轻轻叹了口气，紧绷的表情渐渐柔和下来。「总之，谢谢你们，把这些话说出来。」 「学姐…不生气吗？」 梨梨花怯生生地抬头。 「怎么会。」 久美子苦笑着摇头，目光扫过墙角三个假装整理乐谱的一年级生。 「你们怎么想？」 「啊、是！」 被点名的佳穗慌忙站直身子，今天意外地成为了一年级的代言人。「今天真的吓坏了，差点以为吹奏部要解散了……」 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果然？」 梨梨花露出更加愧疚的表情。 「不过说实话，」佳穗急忙补充，「看到学姐们愿意直面问题，反而松了口气。至少让我们觉得，有问题时还有前辈们在。」 佳穗的话让久美子松了一口气，又不太敢完全松开。 她垂下视线，看着自己握着指挥棒一样紧的手指，慢慢松开了一点—— 再这么装作没听见，大概就真的是自己的错了。。 神社前的石阶浸在夕阳里，久美子盯着手机屏幕上已读却无回复的讯息，听见了自行车轮轧过砂石的轻响。她站起身，丽奈的身影清晰起来。 「抱歉，久等了。」 「丽奈。」 久美子示意她在身旁坐下，没有多余的寒暄。 「我想找泷老师谈谈，关于部内氛围的事。」 「找泷老师？」丽奈重复了一遍，眉微微皱起。 「嗯。你说得对，如果部员无法全心信任指导者，合奏就无法继续。」久美子看着前方的参道，「但现在显然不是这样的状况。」 「这样的话，那只要信任泷老师就好了啊。」 久美子一点也不意外，这确实像是丽奈会说的话，她轻轻摇头。 「话是这样说，但是一二年级并不清楚当年我们以奇迹般的演奏打进全国赛的事…他们无法毫无保留地信任泷老师。」 「就算这样，只要听从指示——」 「丽奈你说的对。」 久美子轻声打断。「但是，现在的问题正是泷老师的选择引起的，如果泷老师能跟大家解释一下…」 「副部长怎么说。」 丽奈低下头，手指微微发白。 「他原则上赞成。」 久美子别过脸，没再看丽奈的表情。「我想拿到全国金，照这样下去，我不觉得我们能突破关西赛。」 「我不赞成。」 丽奈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久美子没有立刻回嘴，而是先看了眼夕阳。「如果现在泷老师解释选拔的事，社团反而会分崩离析。除非修改选拔结果，否则不满的人还是不会接受。」 「不是这样的！」 久美子脱口而出。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在丽奈面前用这种近乎顶撞的语气，「是有人因落选而不甘，但大家仍在努力练习！现在的问题是所有人失去了方向，我们难道要对这样的不安视而不见吗？」 「视而不见？你作为部长想到的解决方法，就是去拜托泷老师解释吗？」 「不是这样的。」 「我只看到你这样做了！」 「那丽奈觉得要怎样做才好？高高在上地讲大道理就能让人接受的话那大家都一身轻松了！」 「身为演奏者却不坚持正确的想法，」 她缓缓开口，像是把每一个字都斟酌过，「无论现在还是今后，都对北宇治没有好处。」 又是这样的话，久美子感到全身的力气忽然被抽空，仿佛努力攥住的最后一根线，啪地一声断了。 出町柳站坐落于京都市左京区，是京阪电车与睿山电铁的换乘枢纽。站台周围散布着几所大学校区，不远处还能望见百万遍知恩寺的屋檐和下鸭神社的森林。久美子攥紧手中那张明信片，背面是明日香亲笔写下的地址——这行字她早已反复描摹过无数遍，但今天，她却鬼使神差地踏上了前往此处的电车。 走出车站，鸭川河面吹来的冷风让她打了个寒颤。她一边搓着冻得发红的手，一边望向河对岸。鸭川三角洲前的浅滩上，一排踏脚石如音符般点缀在潺潺流水间。沿着整洁的街道前行，她拐进一条安静的小路，最终停在一栋四层公寓楼前。 核对门牌号后，久美子忐忑地在门禁对讲机上按下房号。「请，请问是田中明日香的房间吗」 等待音响起片刻，传来一个明亮的女声。 「是的，请问你是哪位」——不是明日香学姐的声音，久美子心头微微一紧。 「我，我叫黄前久美子…」 「怎么，是黄前啊。」 听到自己结巴的样子，对讲机里传来小小的笑声。 「呃？是，是的」 自动门"嘀"一声解锁。久美子乘电梯上楼时才突然想起，忘了询问对方的姓名。既然在明日香学姐家中，会是合租的室友吗？是大学同学？又为何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思绪纷杂间，电梯已平稳停下。站在房门前，她深吸一口气按下门铃。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应声而开。当看清门后之人时，久美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香，香织前辈？」 「嗯，我跟明日香合租了一间，这样比较便宜。」 「这样啊。」 「请进吧，她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是，打扰了」 久美子换上拖鞋，跟着香织穿过走廊。两侧各有一间卧室，一扇门虚掩着，另一扇紧闭——那想必是明日香的房间了。香织察觉到她好奇的目光，柔声问道。 「刚练习完？」 「是的。」 久美子连忙收回视线，端坐在客厅沙发上。想到两位前辈每日在这里共同生活，她不禁感到一丝奇妙的憧憬。 「关西大赛就在下周日吧。真让人怀念啊，还有那件校服也是。要是热的话可以把空调开大点。」 「啊谢谢学姐，这样就好。」 香织斟茶的动作优雅从容。客厅以黑白为主色调，布置得简约大方。电视柜上摆着一张合影，上面是穿着滑雪服的明日香、香织和晴香。 「怎么了？」 香织将红茶轻放在久美子面前，百褶衫勾勒出柔美的身形曲线。 「和高坂吵架了？」 「啊，嗯？？？」 美子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明信片。 香织莞尔一笑，指尖轻点那张明信片。 「明日香说过，如果黄前凭着那张明信片找到这里来，就一定是和高坂吵架了。」 「这样吗。」 「说中了？」 香织关切地倾身。 「很遗憾，是的。」 「真没劲呢。」 香织笑着转移了话题。是啊，明日香学姐总是料事如神，让人无可奈何。 「可不是吗。」 久美子轻声附和，唇角却终于扬起释然的弧度 「我回来了。咦，难道是小黄前来了？」 门廊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明日香的身影随着充满元气的声音出现在客厅入口。她故意做出一个夸张的惊喜表情，目光瞬间锁定了沙发上的久美子。 「终于和高坂吵架了吗。」 明日香一边脱下外套一边走到久美子对面坐下。她新换的发型时尚而艳丽，与高中时期相比更多了几分成熟气息。 「明日香…学姐？变化好大呢，像是发型之类的。」 久美子有些怔住。 「很不错吧，我下次想染尘紫色，你觉得呢？」 明日香俏皮地眨眨眼。 看着学姐一如既往的活泼模样，久美子倍感温馨。 「你还是一如既往呢。」 香织微笑着为每人奉上茶，三人围坐在茶几前。 「所以，小黄前今天特地来访所为何事？」 「就部里的事……各样的。」 「选拔？」 一针见血，久美子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难道说又来了一个很厉害的一年级，之类的？」 明日香继续猜测。 「不是……但是低音号有个很厉害的转校生，三年级的。」 「什么嘛，我还期待着是情感纠葛呢。」 明日香说着香织腿上一躺。 「情感纠葛？」 「我大学要去留学。」 明日香做出了话剧里朱丽叶一般的表情，「不想和你分开，类似这样的？」 「那是什么鬼。」 久美子忍不住吐槽。 「所以转校生怎么了吗？」 香织轻轻将手放在明日香头上，温和地问。 「不，她人很好。只是她之前一直说不愿参加选拔……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久美子深吸一口气，「问题是今年的选拔标准变动很大，导致大家都很迷茫。偏偏有部员私下议论泷老师的做法时被丽奈撞见训斥了一顿，现在部内气氛紧张得要命。」 久美子痛苦的抱头。「而且，我还落选了。」 「黄前都落选了？」 香织挑眉，「原来如此，这确实很复杂啊。」 「欸，黄前怎么会落选的？」 「因为编制调整……让了一个位置给大号声部。」 「原来如此，」 明日香拿起一块饼干，一口闷了下去。「身为部长的你的落选，加剧了大家的不安情绪，是这样吧？」 明日香的一针见血让久美子喉咙微微一紧，刚刚入口的茶似乎卡在半道上。好久没有这种被她一眼看穿的感觉了——熟悉得让人发憷。 「你别欺负人家。」 香织轻轻用手刀劈了下明日香的肩。 「哪有欺负她，我只是提出了客观且理性的观点。这不就简单了？随便找个人下来把黄前换上去不就解决了。」 「那不行。」 久美子几乎是立刻反驳，「那样的话，选拔从一开始就变味了吧。我们不一直都是为了让吹得最好的人上台，才坚持到现在的吗？我入学那年丽奈和香织学姐选拔的时候…」 意识到失言，久美子急忙看向香织，却见她依然保持着温柔的微笑，「继续说。」 「抱歉，总之，我不能打破这个一直以来的规矩。」 「好好，我明白了，谢谢你的高论。」 明日香不耐烦地打断，「你还是老样子啊，黄前。」 「虽然说的义正言辞的。」 明日香坐直了起来。「但说到底只是你的任性而已啊。」 「任性？」 「想要进行选拔，让水平最好的人上台比赛，结果不如意的话，就想让泷老师好好说明，这都是因为你想让自己心里痛快吧。」 「我哪有…」 久美子想辩解，却发现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明日香看着她，忽然笑了笑。 「可是，人不一定都是先有了答案再行动的哦。」 「什么意思？」 「他们也很迷茫吧，不管是泷老师还是其他人还是你说的那些干部。」明日香摊开手，「大家水平差不多，选谁上谁下都说得通。最后只能凭感觉做选择，然后装作理所当然。」她拿起另一块饼干，在指尖转了一圈。 「我想泷老师也注意到社团里的气氛了哦，但是他也知道如果显露出犹豫就完了。所以才什么都没说。」 「那……我该怎么办？下周日就是关西大赛了！」 久美子忍不住追问。 「我不知道。」 明日香干脆地打破了她的期待。 她顿了顿，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不过，黄前你的优点不就是不负责任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吗？」 「欸？」 「就像我那个时候一样，话说在前头，你那时对我说的话，直到现在我也觉得没一句是对的。但是，你不负责任的说了那些任性的话，我也只能让步了。」 「明日香学姐？」 「直到最后关头才肯行动，你不是总这样吗。」 明日香站起身。「我去洗澡了。」 留下久美子怔在原地。 「黄前。」 香织俯下身来。「黄前同学是想大家都公平竞争对吧。所以既然选拔的结果不满意，也接受了对吧。」 听到香织的话久美子大大点头。 「可周围人对此不接受。所以黄前同学是不是就想做点什么？」 「是的」 「那黄前同学该做的事情不是很清楚了吗。」香织微笑，「拼命练习在实力上超越他人，然后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你有好好向部员们表达过自己的真实想法吗？」 「我的想法？」 「对。」 在换鞋时，香织耐心在背后站着。在前辈温柔的注视下，久美子终于轻声告别。 「谢谢学姐，今晚感触很深。」 「不客气，加油哦，黄前。」 香织轻轻挥手。 走下楼，久美子对着学姐们房间的方向鞠了一躬，随即转身离开，脚步越来越快。 商业街的霓虹灯在身后连成一片朦胧的光河。久美子攥紧书包背带，脚步由走变为快走，最后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向着出町柳站的方向奔跑起来。风掠过耳畔，吹不散心头纷乱的思绪。 合宿以来发生的种种在脑海中翻涌——与丽奈的激烈争执，部室里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氛围，还有那些低年级生不安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气，让傍晚微凉的空气充满胸腔。不能再逃避了，必须好好面对这一切。 「久美子？」 走出宇治站的闸机，夜色已笼罩街道。出口处的路灯下，秀一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他看见久美子，快步走了过来。 「真是的，真让我们好找啊。」 「欸？」 久美子一脸茫然。 「手机，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都没接。」 久美子这才慌忙翻找书包，果然不见手机的踪影。 「完蛋，可能是忘在学校了。」 「我想也是。」 秀一挠了挠头，长长舒了口气，「总之放心了，久美子没有在做什么傻事。」 「啥？什么意思？」 「因为，今天不是那个了吗，就想你会低落这样的。」 「等到这种时间？」 秀一无语地看了久美子一眼。「总之，先跟我去学校吧。叔叔他们等不到你，已经去学校找了。」 「什么？！」 久美子心头一紧，两年前明日香母亲找到学校的情景瞬间浮现。「完蛋，快走了。」 登上前往学校的电车，这个时间往学校方向去的感觉有些奇妙，更何况身边还跟着秀一。 「喂，久美子。」 「啥事？」 「刚才去哪了？」 感受到秀一的关心，久美子微微点了点头。 「……去见明日香前辈了，找她商量点事。」 「毕了业的田中前辈吗？」 「嗯」 「她跟你说什么了」 「说了好多。」 久美子微微一笑，「真的，说了好多啊。」 秀一看着她舒展的眉头，稍稍愣住，「那看来是没什么事了。」 「喂，部长。」 他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有什么计划了吗？」 「哼哼，有的。」 「是什么？」 「保密。」 「在勉强什么啊。」 久美子微微一怔，抬头望向秀一。 「你已经足够努力了，不必总是强逼自己去做更多。」 秀一挠了挠后脑，目光飘向车厢另一侧，「我是副部长，我的职责就是协助部长。虽然我比不上田中前辈和中川前辈，但在你难过的时候我可以陪在你身边……就这样。」 车厢顶灯明亮地洒落，映得他耳根微微发红。他不自在地别过脸去，假装欣赏窗外的夜景。夜空中的弦月静静悬挂，仿佛温柔地注视着这一切。 「才没有勉强自己。」 「无论我怎么劝都知道你听不进去，」秀一笑着叹了口气，目光仍望着窗外，「所以我会努力在你不行时撑住你的。所以……怎么说，人生苦短前进吧少女」 「嗯」久美子的脸颊微微发热。 久美子一路跑进学校，夜晚的教学楼只有教师办公室还亮着灯。她调整着呼吸，在门外站定，已经做好了面对父亲怒火的准备。 可推开门，看到的却是父亲站在窗边的背影，以及坐在办公桌前平静地整理乐谱的泷升老师。 「久美子。」 父亲的声音异常平静。他转过身，脸上没有预想中的责备。 「黄前同学，大家都很担心你。」 「抱歉。」 久美子不安的低下头。 「下次不要再忘记手机了，哪怕再重要的事情也记得事先沟通。」 泷升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是。」 父亲拿起外套。「久美子，没什么事了的话就回家吧。」 「请稍等。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泷老师。」 父亲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随即走出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老师。」 久美子开口，声音有些发颤，「即使不知道正确答案，也可以做出选择吗？」 泷升的手指在茶杯边缘停顿了一下。沉默片刻，他轻轻放下茶杯。 「黄前同学，排练的时候，我也经常不知道哪一种处理是『正确』的。」 他望向桌上的合照，「只能先选一种，让乐队照着吹。听起来不对，再改。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如果什么都不选，乐队就永远发不出声音。」 离开办公室时，久美子在楼梯转角看到了父亲的背影。他站在阴影里，望着窗外的夜色，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回家路上，秀一体贴地保持了一段距离。 「久美子。」 父亲平静而威严的声音响起，「今天做的事，对你有意义吗？」 久美子本能地绷紧了一下，又很快松下来。这句话的答案，对她来说只有一个。 「当然有。」 父亲停下脚步转过身。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表情看不真切。 「那就好。」 说完，他继续向前走去。 久美子微微一怔，随即心中一暖。 「谢谢你，父亲。」 次日，合奏练习开始前，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绷。久美子深吸一口气，稳步踏上指挥台。木质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所有部员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大家，我可以稍微说几句吗？」 教室顷刻间鸦雀无声，仿佛连窗外的风声都停止了。久美子感到无数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那种被注视的重量让她有些不自在，但她知道，这是部长必须承受的。 久美子把昨天写的干部笔记给丽奈看了，她又传给秀一看了。现在秀一看过来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安，旁边的丽奈若无其事地踢了他一脚，像是在示意「别乱插嘴」。 「冷静，把想法告诉他们…」 久美子在脑中反复默念，却不小心将这句话喃喃说出了口。 「久美子，你都说出来了哦。」 叶月的声音带着笑意，从队伍中冒出来。 细碎的笑声在教室里荡开，紧绷的空气稍微松动了一点。 「抱歉！这是我一直有的毛病！」 久美子慌忙捂住嘴，脸颊微红。待笑声平息，她重新站直身体，双手紧紧握住指挥台边缘。 「那个，我要说出我真实的想法。坦率地，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变得坚定。 「我一直觉得，能让一年级和三年级站在同一个舞台上，用同样的标准竞争，大家又朝着同一个目标前进的北宇治，是非常、非常的了不起的。希望能在这样的北宇治拿到全国金奖，我这两年来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但是，再怎么努力也还没能实现这个目标。在场的二年级和三年级生，而且还有泷老师，一定也都是这样想的，并为此感到不甘。」 话语如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久美子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所以干部们认为必须改变，才提出了今年的选拔方式。我不认为这是错误的，这反而更符合北宇治的风格。」她环视了一圈，有几位三年级的视线和她短暂地碰到，又很快移开。 「但同时，也确实有人，被这次的改变弄得很痛苦，这也是事实。」 她停顿了一下，握着指挥台的手指不自觉收紧，「说实话，就连我……也未能完全心平气和地接受落选的结果。正因如此，我一直未能坦诚表达。作为部长，我在此向大家道歉——」 久美子弯下腰，深深鞠躬，「对不起！」 椅子轻微晃动的声音响起，秀一和丽奈几乎同时从座位上站起来，走上前，站在她两侧，同样郑重地弯下腰。 「但是，」 久美子抬起头，眼圈有点发热，「我希望大家能共同完成出色的演奏，然后，希望能跟大家一起分享成功的喜悦。」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泷，迅速又移开视线。 「这个心情，我相信泷老师和每一位部员都是相通的。」 声音哽了一下，她用力吸了口气。「所以，虽然可能只是我的任性，但是我想跟在场的大家一起，将不满和困惑全都抛诸脑后，完成最好的演奏，进军全国赛！」 最前排传来几声轻轻的抽气声，掌声零零散散地响了两下，又停住。 「这一年来，我看着大家日复一日地练习，看到有人即使练到哭泣还咬着牙坚持...说实话，我没办法保证这些努力一定会有回报，但是，这些时间，这些练习，不可能什么都没留下...这么认真努力地对待每一天，也不可能一点回声都没有，一定是有意义的。」 她看向坐在后排的B组成员。 「大家要有自信，相信自己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落选了就把不甘心化作动力，相信社团大家之间不是敌人。因为，大家的目标都是一样的。」 短暂的沉默之后，有人喊了一句「我也想进全国赛！」，随即又有人接上「一起拿下全国金吧！」。 掌声这一次是真正地席卷开来，顺菜一边擦眼泪一边拍手，也有人只是抿着嘴，轻轻拍了两下。 久美子望向上低音号的方向，真由也用力鼓着掌，眼神复杂，却清晰地落在她身上。 「那...最后大家跟我一起喊，」 久美子高高举起手臂，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北宇治——Fight——！」 「o——！」震耳欲聋的回应声在音乐室炸开，连挂在墙上的奖状都随之轻轻颤了一下。 关西大赛当日。候场区的灯光在北宇治吹奏乐部员们的乐器金属表面上跳跃。按照大赛严格的时间表，各校需完成转场、试音与片段练习等一系列流程。比赛舞台上，从列队进场到演奏后退场，每个学校被严格限定在15分钟内完成一切，其中演奏环节不得超过12分钟，超时者将直接失去资格。尽管各校都竭力遵循时间表，但难免出现意料之外的推迟。 泷穿着燕尾服，微笑地对大家说。「我相信北宇治的音乐，大家的演奏是打动人心的。请大家挺直腰板，抬起胸膛，像往常一样演奏吧」 一如既往的简短。 「接下来，有请干部发言」 丽奈先踏出一步，手中握紧的小号发出金色光芒 「一年前的今天，我们在同样的地点，做着同样的练习，发出同样的声音，走过同样的门站在同样的舞台上。而一年后的现在，我们和新的伙伴再次来到了这里」 丽奈堂堂正正说话的样子不禁让人想起一年前的优子。去年关西大会久美子仍记忆犹新。努力成为理想部长的优子，笑着为自己鼓劲的夏纪，互相许诺要演奏出最棒音乐的霙和希美……这些都一一在眼前闪过。就在那天久美子她们起誓，下年绝对要打进全国。 「我知道大家所追求的目标不同，我也清楚自己是个严厉的前辈。可所有的，都是为了不让今天留下悔恨。关西大会无论是哭还是笑都只有一次机会。在今天的演奏上，我们要把自己的实力全部发挥出来，要让北宇治站在所有学校的顶点」 「是！」 整齐的喊声洋溢着斗志，大家脸上都充满生气。泛上喉咙的热感，让久美子大吞一口唾液 「我绝对要去全国」 久美子的声音虽不似丽奈那般激昂，但这句低语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那就一起去吧！ 不知是谁紧接着应和道。 「我要把在场和不在场的所有人带到全国，我想再一次站在舞台上吹奏乐曲。所以在12min里把我们的全部实力发挥出来，演奏出我们觉得最棒的声音」 紧握拳头，将手举起。见此，大家心神意会。深吸一口气，呼气，睁大双眼，久美子喊道 「北宇治fight——！」 「噢噢噢——」 A组的成员们纷纷进行最后的准备，互相仔细检查着仪容仪表。 「久美子。」 正在接受久美子检查衣领的真由轻声开口。 「我会为了久美子而演奏哦，一定会让北宇治打进全国赛的。」 这样的真由确实少见。久美子微微一愣，随即报以微笑，「谢谢你，真由。」 「接下来是18号，京都府代表，京都府立北宇治高等学校」 广播声响起，清晰地召唤着北宇治的参赛成员前往舞台。 真由对久美子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随即转身，随着队伍出发。 微暗温柔包裹住暗幕对面的世界。不甚明晰的观众席，走在舞台上大家的脚步声，拉动椅子的声音，翻开乐谱的声音。哪怕在后台也清晰可见。 「课题曲Ⅳ，自由曲户川秀明作曲，《一年之诗 吹奏乐版本》，指挥泷升」 泷站上指挥台，他的后背沐浴在白光之中。舞台灯把舞台和观众席分为黑白两个世界。掌声响起，而后回落，会场沉浸在一片静寂中。泷目光在大家身上扫过，然后静静露出微笑。全部人盯着指挥棒的前端，然后在挥下之时，声音流出。 演奏从以低音为头接着逐渐抬高的和音开始。缓慢的节奏只维持了2个和音小节，在第四拍，随着泷指挥棒的一声令下，伴随金管华丽的旋律欢快的行进乐开始了。这首曲子的主角在某种意义上说是大号。按规则排列的带弹舌音的四分音符，正是按一定节奏吹出的低音，组成了往这首曲子输送血液的心脏。 强音贯穿于旋律全体，负责乐器不断轮替，单簧管，萨克斯，长笛。接着金管中低音进入，把木管跃动的声音掩盖。然后是低音号缓和的旋律。装着静音器的小号和大号在背后轻奏相同的节奏。看起来是简单的四分音符罗列，但低声演奏需高超的技巧。长笛窃窃私语般的伴奏。小鼓敲出细小的音粒，萨克斯喧闹轻快在上面起舞。 指挥棒优雅在空中飞舞，突然，曲调降速。单簧管优美的旋律如夜风拂过，美丽，通透而又温暖。风铃如星屑，静静为曲子撒上闪亮亮的魔法。然后是急不可耐拉长的连音。然后在第六小节，高音萨克斯精神登场演奏solo。本来的主调突然切换为背景，活泼的行进乐变为爵士乐。似即兴演出的solo不断抛出让人耳朵麻痹的嘶哑高音，让全场沉浸在爵士乐的气氛中。泷川脸泛红口松开了哨片。要是普通演奏会，听完如此热情的旋律后肯定已经迎来了掌声。 接近终盘，曲子再次变回行进乐。已经练习过无数次的开头部分，随着指挥棒的抖动，完美无缺的声音一个个蹦出来，基础的主旋律如星火燎原之势在各处露头。和小号强力的主旋律一起，打击乐奔跑前行。明快活泼的音块如同被打翻玩具箱里的玩具一样，滚落各处。铜拨铮铮作响，低音鼓大声吼叫。从激烈的渐弱里变出加速的结尾。泷以灵巧的指挥驯服了这两小节如野马般不断变换的曲调。 吞气。看到指挥棒的戛然而止，部员们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课题曲结束，开始自由曲。现在只有打击乐部员移动乐器的声音在会场里响荡。哪怕在后台，久美子心脏也剧烈跳动震动着鼓膜。手滑过乐管曲线，左手放到4号活塞上。 泷往solo的高久智绘里看去。他放下双手，轻轻颔首。自由曲由单簧管的solo开始。开始时机由solo的智绘里全权负责。 智绘里点头，挺直背板，含住哨片。澄澈的音色注入寂静之中，在温和空气中萌芽的鲜艳绿色。泷抬起手臂，指挥棒前端在空中画着小小的圆圈。长笛喜于满园春色走近孤独的单簧管。全体单簧管一共出声，金管在后集结。管状钟以庄严的响声宣告新一年的开始。铁琴轻快的音色如同春风摇晃的木漏日。 接着穿场而过的疾风撕裂了安稳。小号强力的齐奏，音和音不断的碰撞，复杂的主旋律。木管慢悠悠的旋律和金管激烈的旋律彼此起伏各不相让。在耀眼的阳光下，朗和的空气没有了。春去夏来 不允许一刻的放松，紧接着便是连续的快节奏。各种乐器随心所欲到处撒欢，却又维持着一种调和感。大家似乎都在炫耀自己的音乐技巧。富含能量感的音块到处冲撞。 喧嚣的乐器不久后便一个个静默。小鼓开始激烈演奏之中，木琴三小节的solo开始了。燕双手各拿两根音锤，正确敲响出每一个音符。前端裹布的音锤和木琴激烈撞击。长号接过相同的主题开始壮大歌颂夏天的喜悦。那是如同坚信这个瞬间将会永恒的接近于傲慢的，富含力量感的旋律。奏响的乐器增多，开始第二乐章的主题。渐强音，接着慢慢失去力气，最后从舞台上隐去 完全的静寂中，只有大提琴在忧伤地叹息。那是预告结束的悲痛歌声。每当绿拉动琴弦，久美子的心也跟着动摇。秋风起，空气带了一丝寒冷。木管互相低喃，金管默默无声。 泷往真由伸出手，接着她吹出让空气为之震动的长音。那是月光般美丽而脆弱的音色。小号回应这安详的旋律开始歌唱。低音号和小号互相交织，窃窃私语。那是你来我往心有灵犀的幸福感。正因谁都知道人终有别，所以才更愿相信有永恒。久美子将这一幕深深刻印在自己的眼中。 小号的高音如孤狼的远吠。悲哀中带有甘美的魅力。在只剩二人的世界里，喧嚣再临。长号的滑奏在猛烈的风暴中直冲其上。和激烈的暴风雪一起，冬天的白色将一切掩盖 尖锐如悲鸣的圆号齐奏。主题的表现摇身一变，变得横冲直撞肆无忌惮。节奏加快，如同时间的飞快流逝。倾注而下的音之雨而后汇聚收束。接着第一乐章重现，冬去春来。为在寂寞和悲伤的世界射入一股希望的阳光。 泷扬起指挥棒，音渐强。厚重的声音膨胀，最后爆发，余音缭绕。 片刻之后，热烈的掌声倾注到大家头上。泷低头鞠躬，掌声更加热烈。久美子整理着紊乱的呼吸。“完美”二字在脑中浮现，其他人大概也是这么觉得。 比赛结束后的等待，让会场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各校学生陆续在观众席集合，穿着各式熟悉的制服的身影。 「还行吧」 站在一旁的秀一轻声问道，目光落在久美子身上。部员们坐在观众席上，而各校代表则在舞台边准备接受奖状。北宇治由部长和副部长作为代表上台。 「什么还行？」久美子下意识地反问。 「比赛前看你的表情，还以为你快要撑不住了。」 「那种时候谁会不紧张啊。」久美子低声回应，脚尖无意识地轻蹭着地面。 「真的没事了？」 「本来不紧张，看你这样我也紧张了」 就在这时，工作人员示意各校代表上台列队。紧张感瞬间袭来，久美子不自觉地轻颤。秀一将双手重重按在她肩上。 「别这么用力啦」 听久美子小声抱怨，秀一欣慰似的目光柔和。见此，久美子脸部僵硬的肌肉放松了 「13，大阪府代表，秀塔大学附属中学，gold金奖」 观众席上传来欢声。秀塔代表向前一步接过表彰。结果公布是流水作业，各校的情况不断念出 「16，奈良代表，志科合高等学校，铜奖」 「17，和歌山代表，果永中高等学校，银奖」 接下来到久美子她们了，根据工作人员指示久美子迈出一步 「18，京都府代表，北宇治高等学校，gold金奖」 观众席传来激动的尖叫声。虽然观众席灯光昏暗看不清具体面孔，但久美子能想象出部员们欣喜若狂的模样。她强压住内心的喜悦，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举止上，绝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出错。久美子和秀一向工作人员行礼致意，接过奖状时，她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19，兵库代表，光川高等学校，银奖」 公布还在继续。单手拿着奖状久美子回到刚才的队伍中。视野被同样拿了金奖的学校吸引过去。金奖一共有6名，是去年全国的明工，龙圣，秀塔；三强之一的东照，同是大阪的一之濑高校，最后是北宇治。 一位身着西装的男性工作人员走到舞台中央，展开手中的名单。获得金奖的学校代表们在舞台后方屏息凝神。 「接下来公布晋级全国大赛的三所学校。」 会场一下陷入恐怖的寂静中。大家都握紧手，紧张等待。久美子紧紧握住卷起来的奖状。心都快跳出来了。 「第一所，5号，大阪府代表，明静工科高等学校」 会场爆发出欢呼，剩余学校的代表们更加紧张。 「第二所，9号，京都府代表，龙圣学院高等部」 然后是和刚才完全不同的男性雄壮的喊声。而另一边的东照，则沉浸在忧伤的悲鸣中。全国是按顺序公布的，既然后面的龙圣上了，之前的东照自然落选。 手掌汗津津，久美子往群上擦一擦。不敢看前方，真想现在回过头去。真想看着秀一的眼和他一起分担自己的不安。然而自己清楚这是不行的，既然身为部长，不管结果如何，都不能在台上表现出一丝软弱。 13的秀塔，18的北宇治，21的一之濑。无论是哭是笑，能选上的只有一间 「接下来第三所，也是最后一所」 不能双手合十祈祷，久美子只能把眼睛睁得大大的，要把这一瞬间，深深刻在脑子里。脚用力站稳，决眦似盯着男性工作人员的背影。透过麦克风听到他的吐气，震撼久美子的鼓膜 「第三所，18号，京都府代表，北宇治高等学校」 听到编号的瞬间，久美子几乎站立不稳。周围的声响仿佛远去，时间被无限拉长。部员们互相拥抱，欢呼声响彻会场。 「代表请上前」 台上放着3樽奖杯，是为全国出场校准备的。在后面的秀一轻轻碰了碰久美子的手 「成了」 久美子无言地点头，喉间发热，视野模糊。她深吸一口气，将即将涌出的泪水强忍回去。太好了。涌上来的情感，更多的是心中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下。 只是，在这一片欢腾中，没有人注意到，观众席上的真由脸上，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淡淡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