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久美子刚走近北宇治高中的校门，两道巨大的挂幅便撞入眼帘——「祝贺 吹奏乐部荣获关西吹奏乐赛金奖」 「祝贺吹奏乐部晋级全日本吹奏乐赛」。 久美子停下脚步，仰头看着。仅仅是看着，那日的喧嚣、聚光灯下的灼热、以及宣布结果时那一刻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心跳声，又清晰地浮现出来。 「绿觉得久美子的演讲起了很大作用哦。」 练习室里，绿辉和叶月围在久美子身边，脸上依然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是啊，感觉那番话彻底改变了整个氛围。」 「部长！早上好！」 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是低音部的三位一年级生以及沙里。 「好厉害啊！现在全校都知道了！」 久美子笑了笑，感觉脸颊有些发热。 「是啊…」 「哼哼，很帅气吧。」 叶月得意地扬起下巴，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是的！」 雀开心的跳了起来。「大家可都在说今年全国金奖很有希望哦！」 这份沉甸甸的期待压在久美子肩上，让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她深吸一口早晨清冷的空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昨日赛场上的特殊气息。 佳穗也小跑到久美子身边，眼睛亮晶晶的。 「真的很厉害。我还听学长学姐说，尤其是小号和上低音号的多重独奏好听的令人颤抖。」 「佳穗！」 沙里看向佳穗。 「哦，啊，抱歉。」 意识到说错话，佳穗急忙道歉。 「啊，完全没问题哦。毕竟真由吹的是真的很好嘛。」 久美子连忙摆手，绝不因为自己没能担任soli而让后辈们感到困扰，这是从明日香家里走出来那一刻就下定的决心。 「我会继续全力以赴的。」 沙里郑重地说。「我也希望黄前部长能拿到金奖圆满毕业。」 「沙里…」 看着可靠的后辈，久美子欣慰地笑了笑。「一起加油吧。」 「好的。」 「那么我们就先走了，学姐们放学后见。」 几位后辈蹦蹦跳跳地走出练习室。久美子望着她们雀跃的背影，内心实则波澜起伏。北宇治的演奏确实出色，甚至超越了前年那场被誉为「奇迹」的演出。上低音号声部的表现也无可挑剔，特别是真由负责的soli部分，她的乐音完美地配合着丽奈。然而，正是这种无可挑剔的圆满，让久美子感到一种隐秘的、只有同为乐者才能理解的震颤。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荫，在教学楼角落里投下斑驳的光影。久美子独自坐在自己一般练习的地方，轻轻打开便当盒。今天她特意避开了热闹的中庭，只想在这方熟悉的宁静里享受片刻独处。 「久美子？」 久美子抬起头，逆光中看见真由的身影，手里捧着一个素色的便当盒。 「原来你在这里。」 真由的声音轻柔，「一起吃饭可以吗？」 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掠过久美子心头。真由似乎总是能精准地找到她试图藏匿的角落，这种温柔的侵入感让她无所适从。但她还是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个位置。 「好啊。」 「太好了。」 真由露出安心的微笑，在她身旁坐下，「我还以为久美子生我气了。」 「为什么？」 真由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指卷着发梢。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远处传来的隐约蝉鸣。 「我很感谢真由。」久美子突然开口，打破了寂静，「多亏了你，我们才能进军全国大赛。」 「那就好。」真由侧过头，露出浅浅的笑容。 她们安静地吃着便当，阳光缓缓移动着角度。当真由再次开口时，声音轻得几乎要融进阳光里。 「久美子。」 「嗯？」 「谢谢你。」 这突如其来的道谢让久美子微微一怔。她转过头，对上真由的目光。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试探或算计，只有一片澄澈的真诚。可偏偏是这份过于纯粹的真诚，在久美子心头投下了一抹异样的情绪。 这份隐忧，在午后部活开始时便得到了应验。 泷升老师比往常迟到了片刻，当他踏上指挥台时，练习室内的喧哗渐渐平息，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有件事要向大家宣布。」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错辨的重量， 「黑江真由同学因个人原因，即日起将退出吹奏部的活动。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坠入平静的湖面，在整个部团中激起了无声的惊涛。空气瞬间凝固，随即被窃窃私语的浪潮打破，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愕然。 今天的吹奏部结束的比往常要早，空荡的教室里只剩下鞋底与地板摩擦的细微回响。久美子站在走廊阴影中，指尖无意识揪着书包带子，那句练习了一路的问候在舌尖打转。 「回去的路上小心点。」 泷合上笔记本，说完这句例行的叮嘱。话音将落未落时，久美子已经深吸了一口气。 「那个，泷老师。」 「怎么了？」他抬起头，眼神温和。 「真由她…」 泷微微一怔，随即露出早有预料的神情。 「正如我所说，是个人原因。请不必担心。」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推到久美子面前，是真由的退部申请。 久美子盯着纸上端正的字迹，看得久了，竟生出一种说不清的委屈。胸口隐隐一紧，然而她甚至分不清那股酸意来自何处。 「这样吗？」她努力把视线从纸上移开，压低声音「抱歉问了唐突的问题。」 她刚要起身，泷又开口了。「黄前同学。」 泷看着她，表情比平时更认真一些，「你在大赛前的那次讲话，作为部长很有担当。」 「其实我只是说出了心里话而已。」 心中异样的情绪还在翻涌，她自己也分不清里头夹杂了什么。 「我在那种时刻，说话的口气总是会变得刻薄起来…也因为在大学时经常惹人生气。」 泷的视线飘向办公桌，上面摆着一张边角微卷的照片——照片上的真寻笑得灿烂，身旁站着新山和桥本，四个年轻人的身影被永远定格在夏日阳光里。「算了，这个话题有点不合时宜。」 「她会为您感到高兴吧。」 久美子的目光也随之落在那张照片上。 「会的。」 泷回答得很快，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不过，大概她会说努力的是学生吧。」 「这样的吗？」 「我已经在这里指导学生两年半了。说实话，我一开始还担心自己是否能保持动力呢。因为这份工作，是要率领每年都会变动成员的乐团，去挑战一年只有一次的比赛。」 「确实，被您这么一说。」 久美子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学校的吹奏乐还真是奇怪呢。」 「还在读大学的时候，我这样和她说过。」 泷低下头，神色温和，「这简直就像是在冥河滩上堆石头（早逝的孩子须在冥河边堆石塔以尽孝。但塔会被鬼不断破坏，以此比喻得不到。」 「您的太太是怎么回答的？」 「他们可不是石头，而是人。这样。」 室内静了一瞬，只剩下窗外树叶轻轻摩擦的声音。 那一瞬间，久美子忽然觉得胸口那个打了结的地方松动了一点点。 「恭喜关西突破！」 四只盛满饮料的玻璃杯在披萨店温暖的灯光下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作为即将毕业的高三学生，话题很自然地转向了未来的去向。 「能保送真好啊，我全国赛结束后马上就要切换到应试模式了。」 叶月趴在铺着红色格纹桌布的桌子上，眼巴巴地望向小绿。因为成绩优异，她已经被大学提前录取了。 「要说这个，我连毕业出路都没定呢。」 久美子也学着叶月的样子趴下来，牵住她胡乱挥舞的手，语气里带着几分苦恼。 「真的？！」 叶月惊讶地直起身，连带着久美子也被拽得晃了晃。 「这样吗？」 「因为…」 久美子委屈地用指尖划着玻璃杯壁上的水珠。 感受到气氛的微妙变化，小绿急忙将目光转向身旁一直沉默的丽奈，「丽奈是要去美国对吧。」 「欸？」 丽奈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紧，抬起眼。 「欸！」 久美子和叶月同时坐直了身子，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美国？」 久美子仔细注意不要让脸部肌肉僵硬说道。 「是要去留学吗？」 「啊！」小绿轻呼一声，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慌忙捂住嘴，「难道你还没跟她们说过吗？」 「不是，因为还没定下来。」 丽奈低下头，轻声解释，随后略带困惑地看向小绿，「话说，你是在哪听说的？」 「是去办公室的时候无意中听到老师们在聊。」 小绿歉疚地绞着手指。「抱歉。」 「我倒是不介意啦。」 丽奈转过头，对上久美子带着些许埋怨的目光，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么重要的事居然不告诉我」。 「是要一个人去海外？不会感到不安吗？」 「绿倒是很期待去陌生的地方。」 小绿立刻接过话，脸上焕发出光彩，试图驱散刚刚的尴尬气氛。 「喔，好乐观哩。」 「绿是这样想的。现在的每一天或许都像是播种一样，是把对还不可知的未来产生的期待埋在各种不同的地方。」 绿露出由心而发的笑容。 绿是最终大魔王，久美子已经数不清被她那纯真和直爽拯救过多少次了 「不愧是绿」 「就是」 「久等了。」 服务生的出现适时打断了对话，一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巨大披萨被端上桌。 「哦！终于来了，四等分可以吗？」 叶月兴奋地提议，手中的叉子已经跃跃欲试。 「不不不，那也太大了吧。」 久美子笑着摆手，语气里带着无奈。 「这样吃起来才开心啊。」 吃饱喝足，丽奈和久美子恰好同路，便久违地一同搭乘电车回家。夜色中的电车平稳前行，车厢内光线柔和，两人并肩站着，却微妙地保持着些许距离，一种难以言说的氛围弥漫在空气中。 「肚子好饱啊。」 久美子轻轻揉了揉肚子，率先打破了这略显尴尬的沉默。 「久美子。」 丽奈闻声转过头，车窗外的流光掠过她的侧脸，「我本来想等定下来就第一个告诉你的。」 久美子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将头转向另一侧 「倒是久美子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欸？其实你不用特意岔开话题的啦。」 「才不是。」 丽奈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神情，「都九月了…」 说着，她拿出手机，熟练地点开一个页面，然后将屏幕转向久美子，「要去看看吗？」 「这是…」 久美子凑近仔细看了看，「铠冢学姐的大学？」 「是在下周举行，学姐们好像也会去。」 「可以哦，只是去看一下的话。」 久美子的语气有些含糊。 「果然还是不想读音大吗？」 久美子的目光再次游移开来，没有直接回答。车厢的倒影清晰地映出她略带烦扰的表情。她确实没有将音乐大学作为自己的目标，在她的内心深处，似乎早已有了另一个选择的方向。 暮色中的京阪宇治站前，路灯刚刚亮起，在微凉的空气中晕开一圈圈暖黄的光晕。久美子正要转身道别，丽奈却轻声唤住了她。 「久美子。」 丽奈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郑重，「虽然可能为时已晚…当时不应该说你部长失格，还有…也不该说你身为部长什么也不做的。」 她微微低下头，额前的发丝被晚风轻轻拂动，「说这么伤人的话，我感到很惭愧。抱歉。」 像是被击中了心里最柔软的部位，让久美子心头一颤。但随即她强装镇定，故意用夸张的语气回应。 「就是嘛，我这个部长也很很努力的！」 「嗯，我知道。」 刹那间，无数画面在久美子脑海中闪现，明日香学姐从容的微笑、香织学姐温柔的目光、在夜色中的学校，以及关西大赛现场的震撼…而这一切的改变，都与丽奈那些尖锐的批评扯不开关系。想到这里，久美子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丽奈面前。 「但也是多亏了你那些任性的话，才有现在的我。」 久美子的语气带着一丝释然的埋怨，仿佛终于吐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郁结。她张开双臂，故作轻松地说。 「来个爱的抱抱。」 「啊？」 丽奈显然没料到这个发展，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一时不知所措。久美子保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故意板起脸催促。 丽奈脸颊微红，害羞地小步挪近。久美子等不及她慢吞吞的动作，主动上前紧紧抱住了她。 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个拥抱的温度。她依然欣赏丽奈朝着自己认定的道路勇往直前的样子，丽奈现在也丝毫没变，还和那个时候一样。两人同时放下手，稍微拉开点距离。这种距离，是两人没出现分歧前本应的距离。 次日，无暇享受关西赛出线的喜悦余韵，北宇治又投入了争夺全国金奖的刻苦练习。真由虽然离开了社团，但久美子还是本能地希望找她好好聊一聊。 「真由。」 午休铃声刚刚响起，久美子便朝着那个熟悉的位置走去。 「一起吃午饭吗？」 教学楼后的角落和往常一样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两人并排坐在石阶上。 「对了，真由。」 久美子打破了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便当盒的边缘，「能告诉我吗？为什么要退部？」 真由轻轻放下手中的筷子，动作从容得仿佛在谈论天气。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虽然喜欢吹奏，但我也还有其他想尝试的事情。」 「怎么会…」 久美子感觉喉咙发紧，「你的上低音号吹得那么好，那是你一直努力的结果。就这样放弃，不觉得可惜吗？」 「完全不会哦。」 真由说这句话的时候筷子顿了一下，便当里的炸物已经凉了，她却还是很用力地咬下去，「而且我放弃的话，久美子也更有机会被选上soli吧，这样不是很好吗？」 「原因是这个吗？真由能选上soli是实力至上的选择，我没有不…」 没等久美子说完，真由罕见地打断了久美子。「我知道哦，我也相信久美子。」 她的目光清澈见底，「正因为如此，我愿意为了久美子这么做。」 阳光透过树荫洒在久美子的膝盖和便当盒上，她忽然发现，自己一口都不想再吃了。 「而且，大家也会更开心吧。」 「才不会！」 久美子忍不住提高音量，「大家都很喜欢真由的soli，部内不是一直这样说吗？」 「但是，最后大家还是更想看到久美子和丽奈同学一起演奏soli吧。」真由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又很快低下了视线，「对吧，而且我也这么想，……毕竟久美子一直都在为社团操心嘛。」 「抱歉，我吃完了就先走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转头看了久美子一眼，像是终于想起什么似的，轻轻说了一句，「真羡慕呢。」 「加油，我会期待你的 soli 的。」然后提着便当盒离开了。 久美子怔怔地坐在原地，便当盒里的饭菜还一点未动。 「劝你还是别理她了。」 熟悉的甜美嗓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久美子转过身，果然看见奏正从教学楼的窗户探出身子。 久美子叹了口气，「偷听别人说话可不好。」 奏完全没有理会这番说教，轻盈地撑着窗台跃出走廊。 「要是认真去思考她说的话，脑子会炸掉的。」 她边说边整理着微微凌乱的裙摆，语气平静却带着锐利。 「黑江学姐在侮辱北宇治。」 「啊？」 久美子感到莫名其妙。 「难道你听不出来吗？」 「过分了啊。」 「一点都不过分。」 「你不是都听到了吗？真由也是为社团考虑。」 「你真的这么想吗？」 奏微微歪着头，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以为然。 「嗯，我能明白她的心情。」 奏不满地嘟起嘴。 「那我问您，如果换作是您，会不跟任何人商量就突然退部吗？会特意在关西大赛吹完soli后立刻退出，还摆出一副'都是为了您好'的姿态吗？如果她是真心为部团着想，那完全就不需要退部。」 她稍作停顿，语气稍稍放缓，将头转向一旁，「像我当初那样。」 「小奏…」 「黑江学姐是故意跑来跟你说的，她是在告诉你北宇治的「实力至上」只是你们的一厢情愿。」 久美子感到背脊一阵发凉。无论是自己内心那份不愿承认的任性，还是关于真由那些未曾言明的真相。 音乐声随着泷升的手势戛然而止。练习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能听见乐器归位时细微的碰撞声。部员们专注的神情让久美子有些恍惚。真由的离开似乎并未在团队中激起太大涟漪，大家照常练习，照常打闹，音准和节奏也在有条不紊的提升，一如既往。 「好，接下来分声部去解决掉问题。」 「是！」 整齐的回应在练习室里回荡。泷升环视全场，继续说道。 「距离全国大赛还剩不到一个月，正式选拔定于两周后的周日。」 他稍作停顿，语气缓和了些，「不过在这之前，别忘了这周日还有车站前的公开演奏。这是难得的展示机会，大家放松下心情尽情享受吹奏吧。」 「是！」 部员们的回应更加热烈，尤其是一年级生们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彩。对于大多数无缘正式比赛的她们来说，这将是第一次在公众面前展示练习成果。 久美子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乐器，「我究竟在纠结什么？」 身子比脑子先反应过来，她深吸一口气，举起了手。 「黄前同学，请说。」 「老师，我可以邀请真由同学参加周日的车站演奏吗？」她很清楚，一旦在这里说出真由的名字，就不可能再当做无事发生了。 话音刚落，练习室里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真由学姐要回来了吗？」 「可以再听听她的演奏了，居然有些怀念...」 这些零星的议论传入耳中，反而让久美子感到一丝安心。 泷升略显惊讶，随即温和地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得到许可的久美子暗暗握紧拳头。现在剩下的问题就是，该如何把话语传达给真由了。 低音部活动室里弥漫着微妙的气氛， 「恶魔学妹」双手抱胸，眉头紧锁。她锐利的目光直指部长黄前久美子，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 「部长到现在还在说这样天真的话。」 奏毫不客气地说，「还嫌事情不够多吗？」 久美子苦笑着安抚这位像小猫一样炸毛的后辈，「抱歉...但是真由一定也很痛苦...她那么热爱吹奏...做出这个决定，她一定比谁都难受...一定也很不安的。」 「我也觉得真由学姐不是真心想退部的，」 佳穗小声附和，「但她不是说是因为私事才没来参加活动的吗？」 「话是这么说…」 久美子揉了揉太阳穴，面露难色。 小绿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敏锐，「难道说，久美子知道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内情？」 「会不会是家里人被绑架了，对方威胁真由不许参加全国大赛…之类的？」 叶月的脑子一如既往的天马行空。 「学姐们适可而止吧，」 奏毫不客气地怼到，「这可是很严肃的话题。」 一旁的一年级生们用崇拜的眼神望着这位敢直接怼三年级学姐的奏。 「抱歉嘛…」 叶月委屈地瘪了瘪嘴。 「所以久美子打算怎么邀请真由呢？」 小绿把话题拉回正轨。 「这就是问题所在…」 久美子面露难色，「如果直接去邀请，感觉一定会被拒绝。」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有点丢脸，身为部长却在这种地方拿不出勇气。 「诶？我还以为是真由学姐主动表示想参加，久美子学姐才帮忙询问的，」 雀大跌眼镜，「搞了半天，连邀请都还没发出？」 「啊——不要这样看我。」 感受到学妹们无语的目光，久美子把发烫的脸埋进臂弯里，手指不安地敲打着桌面。 「有那么复杂吗？真由不是一直很喜欢合奏的。」 叶月晃着双腿，一脸不解。 「那叶月你去邀请试试？」 「不不不，我连她为什么退部都不知道。再说了，久美子都觉得困难的事，我肯定更没戏。」 「说的也是…」 久美子把贴在桌面上的脸转向窗外。她始终没有说出真由退部的真实原因，不希望因此让大家对真由产生芥蒂。 奏看着沉默的众人，叹了口气，表情略显无奈，「我知道了，我会试着和黑江学姐谈谈的。」 「真的？」 久美子猛地抬起头，激动地握住奏的双手。她是唯一了解全部内情的人了。 「谢谢你，小奏。不过如果被拒绝了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再想办法的。」 「真没办法，谁让我这么喜欢久美子学姐呢。」 奏的语气虽然嫌弃，但是脸上的微红背叛了她。 「小奏真是位可爱又可靠的学妹啊。」 久美子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道，但这句话确实发自内心。 「真是的。」 奏优雅地俯身，裙摆在空气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很乐意为学姐效劳。」 「你不要动不动就回家来啊。」 看着面前拿着电吹风和化妆包坏笑着的麻美子，久美子警惕地后撤。 今天是霙大学演奏会的日子，因此久美子比往常更早的回到家，部内的事务则拜托了秀一，麻烦的事情暂时拜托给了奏，她现在想难得的放松一下大脑。 「别害羞，你是要去听古典音乐会吧，还是打扮得成熟点比较好。」 麻美子强硬地把久美子按倒化妆桌前，久美子虽然不情愿但也不再反抗，只是嘟囔着抗议。 「你拿我当洋娃娃了吧。」 「才没有呢，你也该学学梳妆打扮了。」 麻美子边说边利落地开始操作，手法专业娴熟，「对了，你要考哪所大学来着？」 「还没决定呢。」 久美子有点心虚地答道。 「是吗。」 麻美子表现得很平淡。「音大呢？」 「应该不会去音大。」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那就没办法了。」 「欸？」 久美子想转过头，却被麻美子轻轻按住。 「别动。」 麻美子继续整理着久美子的发型，「「不为什么」才是最难反驳的。」 「姐姐也是这样的吗？」 「算是吧。」 麻美子温柔的回应，不知怎的触动了久美子心中柔软的开关，心里积蓄已久的委屈突然倾泻而出。 「学校里，进行了选拔…」 久美子不自觉地开口，「我…落选了…」 说到这，久美子的声音已经微微颤抖。 麻美子轻声应着，手上的动作加更轻柔。 「之后我一直在努力练习，想提高水平，不想认输...」 脑海中浮现真由平静地说出放弃的画面，那个表情深深刺痛了久美子，让她既嫉妒又不甘，「可是…怎么说呢。」 麻美子没有接话，她静静摸着久美子的头，视野边界偶然看见她紫色的美甲，让久美子心驰神往。 用含红色的细刷给唇带上颜色。「抿下唇」 久美子嘴轻轻蠕动，麻美子轻轻将久美子的身子转向镜前。 「完成了。」 麻美子仔细端详着妹妹的妆容，满意的点了点头，「也许，这就是长大成人吧。」 「欸？」 「虽然我也不太懂。」 手放久美子身上，麻美子靠到久美子的身边，「你看，多可爱。」 「久美子，你今天感觉和平常不同」 丽奈开口第一句就是这个。她们约在大学附近的车站见面，这里比往常的车站要热闹许多。人流中穿梭着精心打扮的男男女女，然而即使在这熙攘人群中，丽奈的身影依然夺目，光泽的黑发垂落肩头，一袭纯白连衣裙衬得她更加出尘，脚踩深蓝色细高跟鞋，走向久美子的脚步声都带着独特的韵律，让人不自觉地心情愉悦。 「丽奈才是，比平常更漂亮」久美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微微发烫的脸颊，指尖传来发胶淡淡的香味，「姐姐帮我弄的」 「品味挺不错」 「是，是吗」 被夸奖家人比夸奖自己更让人害羞。久美子不自觉地碰了碰麻美子精心为她卷好的头发。 「前辈们会不会在检票口外面等我们了？」 「可能吧。优子前辈和夏纪前辈大概又在斗嘴了。」 「不会吧，都大学生了。」 说说笑笑出了闸口，就听到了熟悉声音。伴随着平底鞋轻快地敲击地面的声响，人未到声先至。 「你那是什么打扮？中二病？」 「你那是小学四年级吧。」 「我这哪像小学四年级的？」 果然是老样子的两个人。一旁的希美看见久美子，笑着挥手打招呼。 「学姐们好久不见。」 「哇。」 看到两人的装扮，希美夸张地张大了嘴，形成一个O形，「真的好久没见了啊。」 眼前的希美和久美子记忆中的模样有些不同。她解开了标志性的马尾，长发烫出温柔的弧度，一身贴合的黑色长裙，隐约透着新山老师那样的成熟气质。 「她们在吵什么呢？」 指了指还在喋喋不休的两个人，丽奈问。 「没什么，只是我在逗她而已。」 身穿帅气男士西装的夏纪叉着腰，露出标志性的、带着几分痞气的悠然笑容。 「什么？不是你被我嘲弄吗？」 优子穿着高腰百褶连衣裙，一激动，裙摆就像蝴蝶翅膀般轻轻颤动，可爱极了。 看着又开始斗嘴的两人，希美无奈地往久美子这边靠。 「那两个人说要组乐队，但音乐理念完全相反。」 「但还是一起组乐队了啊。」 虽然总在斗嘴，但两位学姐的关系让久美子由衷地羡慕。 「因为她们关系很好嘛。」 「乐队吗？」丽奈好奇地眨眼。「希美前辈还有继续音乐相关的活动吗？」 希美微微垂下视线，手指不自觉地卷着发梢。 「我进了大学的管弦乐团」 「还是长笛咯？」 「嗯」 希美轻轻点头，唇角扬起一抹羞涩的微笑，洁白的牙齿若隐若现。那含蓄的笑容里，掺杂着害羞和苦涩。 「小孩吗？」 夏纪用手指戳了戳优子的脸颊，立刻被优子「噗」地吹气反击。 为了避免战火升级，希美赶紧打圆场，「快走吧。」 「好的。」 丽奈自然走到了优子旁边，而久美子则是靠向夏纪。 因有演奏会，傍晚的校园里人来人往，比白天更多了几分热闹。久美子虽不是第一次来这所大学，但夜晚的校园总有种别样的趣味。她环顾四周，在梳妆打扮的人群中寻找着泷老师和新山老师的身影，毕竟这里是他们的母校。礼堂入口处张贴着今晚的曲目安排，按照票上的位置，五人成一横排入座。久美子坐在靠边的位置，反而能将舞台尽收眼底。 「你看，霙的名字在上面」 优子指着节目单说。今晚登台的都是音大的新生，五十人的名单中，霙的名字格外显眼。久美子靠向椅背，等待演出开始。灯光渐暗，会场瞬间鸦雀无声。被点亮的舞台上，演奏者们依次登场，最多的是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和低音提琴等弦乐组，中央是长笛、双簧管、单簧管和大管，后方依次排列着圆号、长号、小号和大号，这是与吹奏乐截然不同的管弦乐经典编制。 久美子将入场时拿到的节目单轻轻握在膝上，目光紧锁舞台。站在台上的霙与高中时别无二致：黑发垂落颊边，纤薄的身躯裹在黑色礼服中，裙摆摇曳间偶尔露出白皙的脚踝。尽管台上演奏者众多，久美子的视线却不自觉地定格在霙身上。舞台灯光将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映照得愈发耀眼。久美子悄悄侧目，见优子微微前倾身子，紧握手帕凝视舞台；一旁的夏纪看着她这般模样，露出无奈的苦笑。隔了三个座位的希美此刻又是怎样的表情呢？久美子暗自思忖，却因座位间隔无法窥见。 指挥登台，掌声响起。安可曲终，观众报以热烈掌声。久美子也用力鼓掌，看着台上演奏者优雅鞠躬的身影，掌声愈发汹涌。 「哈—不错不错」 灯光亮起的瞬间，夏纪深深呼出一口气。涌向出口的人流暂时堵塞了通道。 「我们先坐坐」优子的声音仍带着当年担任部长时的威严，让人不由自主地遵从。 「铠冢学姐已经能吹solo了呢。」 扭头看向丽奈，她的眼中闪烁着憧憬与坚定。她一定在想象自己站在更高舞台上的模样。 「嗯，吹得好棒。」 久美子轻轻点头，心里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酸涩。 「霙表现得很从容呢。」 希美靠在椅背上，抱着手臂感慨。她的语气中除了赞叹，还夹杂着些许复杂的情绪。 「还担心她能不能适应音大，看来是多余了」 夏纪对优子调侃道，「你妈妈吗，这么过度保护。」 「担心有何不可。」 「我没说担心不好，是你担心过头了。」 「我也知道，所以在霙面前我才忍住没说。」 「「也知道」是知道什么？」 「你想说什么。」 「没有。」 见夏纪别过脸，优子一把扳过她的下巴。眼看两人又要闹起来，希美插话道。 「感觉好怀念……」她双手交叉伸向天花板，鞋尖轻轻离地。 优子轻咬下唇，取下发间的小鸟造型发簪，长发如瀑散落肩头。她将发簪递给希美，「用这个吗？」 「用来干嘛？」 「把头发别起来」 希美犹豫伸出的手，在碰到发簪前像碰到什么跳了一下后便垂下了。然后以果断的动作，摇了摇头 「不了，我原本的样子就好」 「真的？」 「嗯，这才是现在的我」 优子没有强求。夏纪低声嘀咕「多管闲事」，幸好未被听见。 「啊，她来了。」 夏纪率先发现了霙的身影。 优子挥手喊道，「霙——这边。」 一道身着礼服的身影逆着人流跑来。穿过熙攘人群，霙终于来到众人面前，双手按着急促起伏的胸口，黑发遮掩着泛红的脸颊。 「霙，先休息一下」 优子自然地轻拍霙的肩膀。 霙拂开被汗水黏在脸上的发丝，先是低头致意，再抬头时嘴角绽放笑容。 「很感谢你们能来。」 「吹的很棒哦。」希美直直看着霙，霙的脸缓缓变红，其中喜悦不言而喻。 「学姐的solo令我感动了。」 久美子微微俯身。她大概是一个很慕强的人，霙在舞台上的姿态令她由衷敬佩。 「我也受益匪浅。」 「是吗？」 霙看向丽奈。 「听说高坂要去美国读音乐大学。」 优子抽回手，脸上带着自豪的笑容，「怎么样，霙的演奏也不输国外吧。」 「是的，能在现场听到这所大学的音乐真是太好了。」 丽奈诚恳地回答。久美子暗想，她一定也被激起了斗志。 「加油。」 「话说，黄前你要上哪个大学呢？」 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向自己。 「其实还没决定好。」 她苦笑着挠头，与学姐们面面相觑。 「九月都要结束了哦。」 优子言语间仍带着部长的威严，一句话就给久美子带来了强烈的压迫感。 「是的呢…」 「难道说想考霙在的这所大学？」 「不是…音大…」 「不想上，对吧。」 丽奈瞥来一眼，神色不悦。 久美子尴尬地笑了笑。 霙凝视着她的表情，恍然开口，「我也想象不出那样的黄前。」 这句话让久美子微微一怔。虽然内心早已有所倾向，但听到霙如此直白的话语，最后一丝迷茫也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释然。 「还真是呢。」 「明天也要练习啊。」 暮色渐沉的京阪宇治站前，久美子无意识地抓了抓被晚风吹乱的头发。 「那也还有一个月就结束了。」 「对啊。」 久美子微微怔住，「就一个月了吗。」 「说起来，你邀请真由了吗？」 丽奈带着一丝试探地问道。 「没，不过我交给小奏了，希望她能办到。」 久美子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哦，可靠的后辈。」 「谁说不是。」 两人踏上斑马线，刚走到一半绿灯就开始闪烁。久美子急忙加快脚步，丽奈愣了愣神，望着她匆匆的背影，随即也小跑着跟上。 在熟悉的路口，她们像往常一样准备分别。 「那九个小时后在这里见。」 久美子挥了挥手，却发现丽奈仍站在原地。 「久美子，进路想好了吗？」 听到动静，久美子转过身，脸上不再是不安与迷茫，取而代之的是轻松的笑容，「决定好了，我果然不适合音乐大学。」 「这样，我明白了。」 丽奈轻轻点头，沉默片刻后微微欠身，转身欲走。 看着丽奈如此平静的反应，久美子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失落，「什么嘛，反应这么平淡。我还以为你会哭着说想一直和我一起合奏呢。」 闻言，丽奈停下脚步。两人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相望。她深吸一口气，突然提高声音，「不去音大——就不能一起合奏了吗——」 清亮的声音划破暮色，准确传入久美子耳中。四目相对间，一切已无需多言。久美子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果然，对她而言，丽奈永远是特别的存在。 节拍器按预设的节拍左右摆动，速度设为60，左右一次用时1s。节拍器速度定义是「左右摆动次数/min」。自由曲第二乐章的快板速度是160，第三乐章的柔板速度是60。当然速度不是定死的，根据泷的指挥速度会有所不同。特别是《一年之诗》，就算同一乐章也会有不同的速度变调，不可能光按节拍器单调的速度来 大号低沉的长音在教室里回荡。美玲面不改色，专注地进行基础练习。低音部教室和往常一样，充满了各种乐器交杂的声响，但今天奏的座位空着，这位后辈总是有自己的主意。 「弥生和小雀，吹奏时不光要关注出音部分，声音结束的部分也要细心处理。小美也说你们气不够的时候就草草处理吧。」 听到叶月的话，一年级二人精神回应，一旁的佳穗正练着唇连音。雀，佳穗和弥生经一个暑假的练习后同样提升很多。现在即便和经验丰富者相比也毫不逊色，这都是拜美知惠严格指导所赐。 久美子翻动总谱，目光扫过荧光笔标出的蓝色段落。那是低音号需要与其他乐器同步的乐句。总谱的好处在于能一眼看清自己在乐团中的角色，主旋律部分应当自信奏响，伴奏时则要懂得收敛。上次合练时，泷老师特别指出低音号需与大管、低音长号保持协调之处，这些都需要调整。 将乐谱轻轻推到佳穗面前，指尖点在荧光笔标记的段落。 「佳穗，这里是泷老师指出要协调的地方，待会我们一起练习吧。」 「好、好的！部长。」 佳穗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手指不自觉地捏住了乐谱边缘。 「怎么了？」 久美子拿起上低音号，微微侧头问道。 「没、没什么特别的...」 佳穗脸颊泛红，小声说道，「只是，这还是第一次和部长单独练习。」 「我有这么可怕吗？」 久美子忍不住轻笑。 「也是，」 这时叶月从谱架后探出头来，「说起来，奏今天没来？」 「好像是去找真由了。」 「哦！原来如此。」 叶月双眼一亮，立刻凑到久美子面前。 「也就是说，找回真由大作战已经有眉目了？」 「欸？什么？」 久美子一愣，把事情交给奏后她就没再思考了。 「是啊。」 小绿也凑了过来，「部长一定已经有计划了吧？」 「这个嘛…」 久美子一时语塞。将如此重要的事情全权交给后辈，自己却退居幕后等待结果，这个认知让她心中涌起一阵愧疚。她其实内心十分抗拒，或者说恐惧面对真由，害怕可能出现的尴尬沉默，害怕观点冲突带来的刺痛，更害怕被直白的拒绝所带来的无力感，就像一拳打在柔软的棉花上，所有力气都被无声吞没。 「所以真由学姐到底是因为什么选择的退部啊。」 「这个嘛。」 久美子紧皱眉头。 「还是不能说吗。」 小绿欠了欠身，语气体贴。 「这件事...我觉得应该由真由亲自告诉大家比较好。」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抱歉。」 久美子抱歉地摆摆手，「我觉得这样比较妥当。」。 她歉疚地摆摆手，思绪却飘向了记忆中的真由，她说话时微微垂眸的神情、演奏时专注的侧脸，在记忆中由模糊渐至清晰。随后，奏那句犀利如刀的话在耳边响起，「如果她是真心为社团着想，根本不需要退部。」 久美子蓦地怔住。是啊，为什么真由觉得只有退部这一条路呢。 「久美子学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吹上低音号的？」 佳穗怯生生地转移了话题。 「啊。我是从小就在学了，姐姐当时也在吹。」 一年级们露出惊讶的表情，「那么久了啊，怪不得吹的那么好。」 「那真真学姐呢？她也吹的很好，所以应该也是很早就开始吹了吧。」 「绿觉得是哦，真由的演奏音色始终纯净而饱满，富有惊人的感染力。这没有长年累月的积累是做不到的。」 「那果然是很喜欢吹奏吧，真复杂啊，很喜欢的东西是没那么容易放弃的才对。」 「说的也是呢。」 小绿的话像轻轻拨开了久美子心里某个被忽略的角落，她无意识地用指节敲着面前的谱架，「叩、叩」，微弱的声响仿佛在为自己纷乱的思绪标记节奏。 「她不是不愿意，而是……做不到啊。」 久美子低声喃喃，像是在向空气解释，又仿佛是在说服自己。如果真由无法在决定信念的选拔中刻意放水，可是用真实实力吹奏又会打破部内那份脆弱而微妙的期待与平衡。离开，反而成了她唯一能同时忠于内心的选择。 这种近乎笨拙，却毫不妥协的纯粹，让久美子心底泛起一丝带着刺痛的敬意。 午后的阳光穿过窗户，在乐谱上洒下细碎的光影。久美子紧了紧手中的上低音号，仿佛又听见真由曾在空荡教室独自练习时，那些无人聆听却依旧昂扬的长音。 「久美子前辈？」 「啊，抱歉。」 以为自己的低语被听见，她略微受惊地抬头，却见佳穗似乎并没有察觉她走神的内容。 「那，佳穗，我们开始练习吧。」 「是！」 我必须做点什么。久美子在心底默默想着。 真由拿着相机，在校园边缘的水沟、花坛、围墙一带漫无目的地走着。镜头偶尔对准路边的野草、斜阳下的石块，轻轻按下快门。 紧随其后的小奏步伐轻快，鞋底踩在地面上叩叩作响，与真由完全不同的节奏。 「那个，小奏？」 听见身后脚步始终不远不近地尾随，真由终于忍不住开口。 「是，黑江学姐。」 奏笑得理所当然。 「……有什么事？久美子让你来找我的？」 「没有没有，只是觉得学姐这么久没见到我会不会想念我。毕竟学姐不是说很喜欢我吗。」 真由停下脚步，回头望了她一眼。 「嗯，我是很喜欢小奏哦。」 「那就好。」 奏眉眼弯弯的，像是被夸得非常真心快乐。 「练习呢？」 「翘掉了。」 「这不太好吧。」 「学姐都可以轻言放弃，我为什么不行呢？」 这句话像轻轻戳中真由，但她没有反驳。 只是轻轻「这样。」了一声。蹲下拍了一张逆光的小草，又站起，拍了拍相机上的灰尘。 「周日北宇治要去车站前演奏，学姐想去吗？」 真由眉稍微皱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了恬静的笑容。「我已经退部了。」 「为什么要退部？我觉得黑江学姐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才对。」 「小奏你很清楚的吧。」 她转头看向奏，「我不喜欢别人因为我不愉快或是受委屈，所以只能退部了。」 「谁说过会因为黑江学姐不愉快呢？」 「有的吧。」 真由轻声回应，像是说给自己听。 「无法反驳。」 奏的语气像是被真由牵着鼻子走，却也带着一丝真诚的败下阵来。 「对吧。」 真由轻轻微笑着，轻得像风一吹就会散。 「那为什么只能退部了呢？我觉得凭学姐的能力应该还有很多方法的才是。」 真由转头，对着小奏微笑，眼神温柔得毫无防备。 「因为我做不到啊，其他的方法。」 奏怔住了，她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种语气说“做不到”。 「学姐，你这话是认真的吗？」奏的语气不再轻松，她直直盯着真由，像要把她看穿。 真由真由轻轻点头。「嗯。」 很普通的一个音节，却让奏静了好几秒。 奏的拳头在裙侧轻轻收紧。 「……原来如此。」她低声说。 再抬起头时，看向真由的神情已经不太一样。 然后，她轻轻叹了口气。 「这样，真由学姐还真是任性呢。」 「任性？」 真由听见奏突然改叫她「真由学姐」，眼眸微微亮了一下，像是一只小动物突然被摸到了头顶。 「对，我明白了，原来真由学姐是这样的人。我不会再劝你会部团了。」 「这样，」 像是感觉到被亲近，被理解，真由看起来很开心，「谢谢你，小奏。」 但随即，真由的眼神又轻轻暗了下来。 奏歪了下头，随即露出一个狡黠又温柔的笑，「不参加车站前演奏的话，学姐不如来帮我们拍照片吧。」 「拍照？」 「这是我们部团第一次正式的全员合奏，当然要留点纪念。可以的吧，真由学姐。」 真由沉默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相机。 「嗯，只是拍照的话。」 「那就这么说定了。」 奏笑得像放学后吹进走廊的风。 走廊里静悄悄的。 走过去时，门半开着，能看见泷老师正低头整理下一次合奏的分谱。日光在他侧脸落下清晰的轮廓，使他看起来和平时一样温柔，却又带着让人不自觉挺直背脊的压迫感。 久美子吸了口气，敲了敲门。 「…打扰了。」 泷抬起头，似乎早就注意到门口的动静。他推了推眼镜，露出一贯沉稳的微笑。「久美子同学。有什么事吗？」 久美子握紧制服裙侧的布料，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摇摆，「我…有件事想跟您谈一谈。」 「请说。」 ——反正只是一个部长的任性想法。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但久美子深吸一口气，把它们全压下去。 「关于…全国赛的 solo 选拔。」她终于开口。 泷的表情没有变化，但视线变得更专注了。 「我觉得…」 久美子的心跳得有些快，「我觉得能不能…让想要试一试的人主动报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由老师或主要声部来决定候选人。」 自己的声音居然有些颤。但奇妙的是，她并不想把这份颤抖收回去。 泷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微微偏下头，「为什么这么想？」 久美子咬了咬嘴唇，把早就翻来覆去的念头硬生生拽出来，「这次关西大赛…因为我们知道可能谁会成为候选人，所以大家多少都带着——期待也好，压力也好…那种‘已经被决定’的氛围。」她抬起眼，看向泷老师，「可是，我觉得北宇治不能这样。」 泷静静听着，没有插话。 「我希望，在全国赛之前，部里能给大家一个……可以坦率说出‘我想试试’的机会。」久美子深吸一口气，「不是为了竞争，也不是为了谁更强，而是…让每个人都能对自己的音乐负责。」 她顿了顿，轻声补上，「我不希望再有人…因为无法说出口，而离开了。」 空气静止了几秒。 泷终于轻轻叹息了一声，像是被这段话击中了什么。他取下眼镜，用指尖轻轻擦过镜片 「我也还太过稚嫩啊。」 他缓缓开口，「学生如此认真地面对…要到达自己理想的境界可真难啊。」 他的视线落在桌上那张旧合照上，默了片刻，仿佛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重新确认什么。然后，他转过头看向久美子。 「能遇到大家这样的学生，我觉得很幸运。」 傍晚的风带着微凉，桥下的水声在渐暗的天光中格外分明，一声声落入耳中，仿佛替久美子把纷乱的心绪整理成了规律的节拍。 风拂过她的刘海，她抬起头，看着天空慢慢沉入蓝色的深处，却没有半点压抑的感觉。 久美子推开家门时，玄关的灯亮得比平时稍微刺眼。 「我回来了。」 客厅里，父母正坐在茶几旁，桌上那壶热茶蒸着淡淡的白雾。 「久美子，今天练习辛苦了吗？我们想和你——」 久美子不等他们说完，深吸一口气，先一步开口。 「那个……我已经想好了自己的出路。」 父母愣了愣，彼此对视了一眼。 「具体跟我们说说吧，不管怎样都会支持你的。」 回到卧室时，久美子直接扑倒在床上。 心脏怦怦跳得厉害，却又奇妙地松了一口气。 说出来了，原来，说出来，会有这么轻盈的感觉啊。 她翻身坐起，随手拿起桌上的进路表。 粉色的便利贴贴在最显眼的位置，上面是麻美子熟悉的笔迹 「不管你写什么，我都支持你！加油啊妹妹。——麻美子」 久美子忍不住轻轻嘟囔，「真是的，回来的太勤了点吧。」 即使这样说着，她的嘴角还是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 自己想成为怎样的大人，开始有了模样。 「完全不出我所料，无聊。」 办公室里，美知惠老师接过久美子递来的进路申请表，目光快速扫过表格内容，嘴角微微上扬。 「什么？」 久美子愣了一下，显然没有理解老师的意思。 「我就知道黄前你一定会选择这条路的。」 美知惠轻轻将表格放在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是吗？」 「泷老师也是这样想的。」 「泷老师也？」 久美子的声音带着惊讶。 「是啊。」 美知惠站起身，将表格仔细地夹进一个文件夹里，「知道了就赶紧回去，我稍后把资料给你。」 但久美子仍然坐在椅子上没有动。美知惠回过头，看到少女脸上复杂的神情。 「大人真厉害啊。」 久美子轻声感叹，眼中带着几分钦佩和迷茫。 「别担心，等你长大后马上就会这样想。」 美知惠的声音将久美子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她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小孩子真厉害啊，这样的。」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为弥漫着松香与汗水气息的合奏室镀上一层暖金色。全员合奏刚刚结束，部员们正擦拭着额角的汗水，整理散乱的乐谱，空气中还回荡着乐曲的余韵。 久美子缓步走向讲台，指尖不经意地拂过冰凉的台面，留下细微的汗痕。 「今天……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宣布。」 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在和泷老师商量后，我们决定从今年的全国赛开始，solo人选将不再由老师直接指定。」 室内顿时响起小小的骚动，有人交换眼神，甚至有的声部因为太过突然而发出明显的惊讶声。 久美子继续说道，「从现在起，想挑战的人可以自由地到我这里报名。」 空气像突然被拉紧一样。但现在不能被这些反应吓退，久美子吐出一口气。 「我知道，这样的决定会让一些原本有实力的同学感到压力。」 她停顿了一下，「也会让一些还没准备好的人退缩。」 话说到这里，室内某些角落明显安静下来。久美子垂下眼，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情绪，然后再抬起头时，眼神变得锋利而坚定。 「北宇治的每个人，其实……都很有好胜心。」她的声音渐渐扬起，「每天练习到手都在抖、吹到嘴唇僵掉…努力练习之后，当然会希望别人听到自己的声音。希望能站在一个更亮的地方，把自己的音乐传出去，对吧。」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与许多双眼睛对视。 「而solo，就是那个最能让你被听见的位置。所以它才如此特别。」 久美子的语气严肃起来，轻轻摇头，「也许有人会觉得，solo的位置注定属于某个人，或者我不可能做到……但是，如果我们一直默默接受这种写法，音乐就会慢慢变成按既定答案走的物品。那样的音乐，不是北宇治应该追求的，至少不是我想守护的北宇治。」 「实力至上主义，就是让吹得更好的人站上去。」 所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却又包裹着温柔的期许。「所以……请大家试一试。哪怕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机会，看看那个可能的自己。」 有人握紧了手中的谱子，有人悄悄吸气，有人露出微妙但闪光的眼神。 久美子深深鞠躬，额前的发丝垂落下来，阳光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圈光晕。一开始，音像室里仍是安静的。仿佛所有人都需要一点时间，让刚才那段话在胸口落定。然后，不知是谁先轻轻拍了一下手掌。 很小、很轻，却像点燃了灯芯，第二拍、第三拍、随着部员之间互相看了看，那微弱的节奏瞬间发展成一片真实而炙热的掌声。 久美子站在讲台前，看着这景象，胸口被一种温暖的力量冲击着。 「太好了……」 这是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低语。然后她抬起手，「那么，现在——想挑战 solo 的人，请举手！」空气瞬间像被吸走了一瞬， 接着，丽奈的手毫不犹豫、笔直地举起。那种坚定得像剑一样的气势，让所有人完全不意外。 「我、我想试试！」小号声部的小日向梦脸颊微红，却将手臂举得笔直。 单簧管声部，高久智惠里的手举至胸前。 一旁的沙里稍作犹豫后也举起了手， 「我……我也想试试看！」 「我也！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行……」 「都试试看嘛！反正部长说了没关系！」 如同涌动的浪潮般，有solo环节的声部的三年级生们纷纷举手，二年级生也紧随其后。连奏和求也把手举得老高。这突如其来的热烈场面，让低年级生们睁大了眼睛，特别是刚入部的一年级新生，有的甚至惊讶得张大了嘴。 整个吹奏部的空气完全改变了，久美子看着眼前这一幕，喉咙忽然有点紧。 她微微抿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谢谢大家。」 部员们三三两两走出门口，走廊里全是兴奋、犹豫、窃窃私语的声音。 佳穗抱着上低音号，脸颊泛红，小跑着追上走在前面的久美子。 「部长今天……真的好帅啊……！」 她说话的时候双眼亮得像刚被擦亮的铜管。 雀忍不住失笑。「你刚才不是被吓得半天没动吗？」 「那、那是因为！」佳穗急得脚步都乱了，「我真的是被鼓舞到了，但……我、我举手的话……是不是太失礼了……？我的水平……」 「那就从现在开始好好努力吧。」 皋月笑着说，语气像往火里添柴，「不过，你刚刚要是举手了，我会很尊敬你。」 美玲露出难得的战斗笑容。「但说真的，部长那样讲……真的让人很想试试看。大号也可以吹得很帅嘛。」 「哎呀，都这么有干劲啊。」 奏抱着低音号走来，语调轻松，目光却直直望向久美子，「久美子学姐又趁我不在，偷偷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呢。」 说着，她自然地贴近久美子身边。 「抱歉抱歉。」 久美子笑着安抚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学妹，「这次的内容你也满意吗？」 「勉强算合格吧，」 奏微微扬起下巴，眼里却藏着笑意，「就当破例不计较了。」 「我以为奏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呢，」 美玲插嘴道，「关西大赛的时候，你不是也赢过久美子部长吗？」 「这种时候就不用说这个！」 奏被说得差点踉跄，嘴角却不争气地上扬。 她转而目视前方，装作不经意地提起，「说起来，真由学姐答应来车站前演奏会了哦。」 「真由学姐？」 久美子敏锐地注意到称呼的变化，愣了一瞬，随即急切地追问，「真的？」 「真的。」 奏骄傲的抬起了头，，像个等待表扬的孩子。 「当然了，谢谢你。小奏。」 「哇！不愧是奏学姐。」 一年级生们纷纷围上来。真由平时很照顾她们，每个人都期盼着她能回归。 一行人走进低音部练习室，久美子轻轻放下乐器。奏收起了先前玩笑的神情，轻轻靠近日美子身边。「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哦，久美子学姐。」 「嗯，我知道…」 「接下来就拜托久美子学姐了。」 奏打断她，停顿片刻，露出坚定的表情，「请一定要拿下soli，这是我个人的请求。」 「小奏…」 「不过，」 奏转身背手，像只骄傲的猫般轻盈地朝自己的座位走去，「是学姐再像之前那样犹豫不决，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久美子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漆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周日的京都站人来人往。北宇治吹奏部的部员们已经架好乐器，周围聚起了不少围观的人群。暖洋洋的午后阳光洒在铜管乐器的光面上，折射出一串金色的波纹。久美子一边指挥着部员做准备，一边时不时朝站口方向张望。 正好看见真由慢慢从人群中走近。她今天穿着便服，肩上背着熟悉的相机，看起来就像个来拍风景的普通女高中生。 「真由，这边！」 久美子站在人群外，拼命挥着手。真由看到后小跑了过来。其他部员也纷纷围了上来。 「总感觉好久没见到大家了，真怀念啊。」 真由礼貌地微笑着，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就是啊！我真的好想你的，真真学姐！」 弥生兴奋地握住真由的手。 「对对。」 佳穗疯狂点头，「学姐的上低音号就在边上，我去给你拿过来。」 「欸？」 真由愣住了，「可是，我跟小奏说了…今天只是来拍照的。」 「哈？」 众人都愣住了，齐刷刷地看向奏。 奏心虚地把头别过一边，「我…我也没说真由学姐是来吹奏的啊…」 原来那句「接下来就拜托你了」是这个意思，久美子眼皮忍不住跳了跳。。 「既然来了，就吹一次吧。大家都很想念你的上低音号哦。」 久美子一边说，一边飞快抓住真由的手，仿佛怕她下一秒又逃掉。 「欸，但是…」 真由明显犹豫了，脚尖甚至轻轻往后缩。 久美子心一横，脸凑近了真由，「抱歉，我们两个可以单独谈谈吗？」 随后她将目光投向丽奈，丽奈竖起了大拇指。 拉着真由一路小跑，确认部员们那边听不见后，久美子才停下来，转身看向真由。 「真由，我必须要向你道歉。」 真由愣住了，像是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一句，「什么？」 「有水平高的同学转学过来，让我变得焦虑。所以可能对你的心情视而不见了…」 久美子低下头，「刚转学过来的人不可能一点顾虑都没有的，我却拿实力至上主义这一套来为难你。」 她深深鞠了一躬。 「所以你才会退部吧。」 真由站在原地，表情一点点变得严肃，但没有开口否认。 久美子抬起头，轻声问，「那个，你是不是因为选拔，有过不愉快的经历？」 真由的睫毛轻微颤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我在初中的时候，身为低年级生，却在选拔中被选为比赛队员，有过不愉快的经历。」 久美子垂下视线，「有些地方，你跟那时候的我……或者说，更深刻的地方，都很像。」 真由低下头，然后缓缓开口，「是吗，我也这样想过。」 两人相视一笑，「果然我们很像呢。」 「但是，我们还是不太一样。」 真由抬头，目光落在远处京都站的时钟上，「是因为高坂同学？」 久美子点了点头，「认识丽奈后，我变了。」 「是吗？但是我并不觉得这是对的。」 真由的语气温柔，却带着她少有的锐度，「因为我的情况是，朋友因我而放弃了音乐。」 深呼了一口气，真由继续说道，「每次都是我被选为比赛成员，她总是跟我说没关系…结果最后…她还是放弃了。」 她扭头，用温柔得让人心碎的语气对久美子说，「即使不是比赛队友，只要能跟大家一起开心演奏就好…」 这句话听上去太熟悉了，久美子在心里重复了一遍，顿觉喉咙发涩，「我从没不相信这一点。」 「只是，真由你...」她抬眼望向真由，认真地一字一顿，「大概做不到在台上对自己说谎吧。」 睫毛抖了一下，真由轻轻一怔，眼神闪过一丝懊恼。 「让你故意吹差一点，你做不到。」久美子偏过头，看向站台广场，那里已经有小朋友好奇地往乐器那边张望。 「我看得出来。至少，真由你的演奏可不是那种什么都不在乎的人能做到的。」 真由低下头，指尖在相机边缘轻轻收紧，又悄悄放松。 没再往下解释，久美子索性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掌心朝上。 「...总之，」久美子有点笨拙地笑了一下，「今天的车站前演奏，不是比赛也不是选拔。只是我们大家，一起在这里吹给别人听的音乐而已。」 她的声音轻了一点，「就当是最后再跟我们一起开心的合奏一次...可以吗？」 真由盯着那只手看了很久，才轻轻抬手握上去。 风从站前广场吹过来，带着人群的嘈杂和远处广播的回声。久美子转身，牵着真由往部员那边走去。真由没再挣扎，只是被牵着往前走，步伐一点一点的对齐。 快走进队伍时，大家齐刷刷地看过来。 就在这时，真由开口了。 「久美子，如果我抢走了你全国的soli，你会不开心吗。」 声音不大，却清晰得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到了。 久美子看着面前的北宇治部员，然后转过身，露出了温和的微笑。「才不会。」 真由盯着她看了两秒，视线却很自然地扫过其他人的脸。 沉默半响，空气像被谁轻轻拉紧了一下。 燕从打击乐那一侧祖国来，鼓槌横架在臂弯里，木头一端磕到她的制服纽扣发出很轻的一声，「真由你原来在担心这种事情吗？」 「我…我觉得部长不会那样想的。」 小日向梦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接上话。她先是吸了一口气，手在胸前握了又松，第三次才真正举起来说话，脸涨的很红，「我也打算竞争一下小号的soli，是部长她鼓励我这么做的。」 说完这句，她眼睛眨了两下，手臂慢慢垂回身侧。 靠前排的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谁也没笑，却有人把乐谱往上推了一点，原本松散的队形好像在这一瞬间悄悄收紧了一圈。 「不会有人怪你的啦。」 皋月抱着大号跟着身子抖了一下，号口乱晃，身边的美玲用肘轻轻顶了回去，但没责怪，只是低低的笑着。 求也难得开口，「说起来，我也不打算让绿学姐轻易地拿到solo的位置。」 小绿眯起眼，推了推想象中的眼镜，挑衅地看了求一眼，好像是在说放马过来。 丽奈这才走上前来，站在所有人之间，语气像在陈述理所当然的事实。「谁吹得最好，soli就是谁的。我完全没有意见。」 奏偷偷走到了已经呆住的真由背后，用肩膀轻轻顶了下她，然后凑到真由耳边，「如果真由前辈能夺走部长的位置，我会第一个替你鼓掌的。」 然后走到真由面前转过身，「然后我会努力把那个位置抢回来。」 真由怔住了。 「真由，」 久美子柔声、但带着令人无法逃避的温度。 真由抬眼。 「回来吧。」 真由轻轻低下头，声音很小，「……我试试看。」然后看着久美子，终于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没再多说，真由只是自然地伸手，接过了佳穗怀里那把熟悉的上低音号。 车站前演奏结束后，北宇治再次恢复了熟悉的训练节奏。 「雀你声音太大啦！」 皋月捂着耳朵抗议道，脸鼓得像莲藕片。 「才没有，这是泷老师夸过的地方。」 雀又吹了一个夸张得过火的滑音。一旁的弥生一顿手忙脚乱地去抢吹嘴。 真由抱着相机坐在角落，看着两个一年级生闹成一团，轻轻笑出声来。自她回归后，低音部的空气仿佛突然变得完整了。久美子一边擦拭着吹嘴，望着这群嬉闹的后辈，虽然嘴上说着「部长要头痛了」，嘴角却忍不住扬起。 「学姐们还这么放松的话，今年的soli我就要纳入囊中了哦。」 奏抱着低音号轻哼道，语气里带着她特有的傲娇。 「啊，抱歉，这就开始练习。」 「这还差不多。」 久美子将明日香毕业前留给她的练习册轻轻放在谱架旁，这个细微的动作却引起了真由的注意。 「久美子学姐，这是？」 察觉到真由目光的奏代为发问。 「嗯？这个？」 久美子轻抚着册子封面，眼中泛起怀念。当她翻开册子，指尖停留在《吹响吧！上低音号》的曲谱上，「这是已经毕业了的学姐留下来的。」 「之前你吹的那首曲子也在上面吗？」 真由情不自禁地凑近。 「嗯。」 久美子微笑回应/ 「标题真好呢。」 真由轻声说。 「是吧。是毕业的前辈写的。她说，这是她父亲作的曲子。」 奏的脸从真由后背伸出来，接着奏以意味深长的眼神，指着笔记本说， 「这首曲子很不错呢，《吹响吧！低音号》」 「呃，你为什么知道曲名？」 「因为久美子前辈以前打开着本子就睡着了，而且部员们都知道，只要久美子学姐有什么心事就会独自吹这首曲子。」 「骗人的吧」 看着久美子慌慌张张的样子，奏愉悦地笑道 「是首什么感觉的曲子呢。」 佳穗好奇的问。 明日香当年的话语在耳边回响，「下次就是黄前你吹给后辈听了。」 「要一起吹一下吗？」 久美子抬起头，望向身边的三人。 「欸，现在吗？」 奏皱眉。 「不也挺好吗？」 真由轻笑。 「我都可以！看学姐。」 久美子沉吟片刻，然后随即摇头，「不，现在还是把重点放在自选曲上吧。」 「也可以。」 真由略微可惜道。 「不过，等全国大赛后的吹奏大会上，我们四个人一起吹这首曲子吧。」 刚刚还低落的真由随即露出开心的笑容，「欸，吹奏大会，那是什么，听起来很好玩。」 「就是部员们自由组队演奏自己想吹的曲子的地方，」 绿从后方解释道，「很有趣哦，经常能发现有潜力的孩子。」 「欸，什么什么，上低音号你们要合奏吗？」 叶月兴奋地探头，「那岂不是所有的上低音号都要被你们承包了？」 「我觉得是个好点子哦，久美子学姐。」 奏的眼中闪着光，「我也想在学姐毕业前，和你合奏一次。」 「是吗。」 久美子用温柔的目光扫过众人，「那就这么定了。现在，我们先开始练习吧。」 「是——」 真由轻轻抱起上低音号，那动作太自然，甚至安静到让人忽略，但气流进入乐器的一瞬间，空气忽然紧了。第一句像是轻轻伸出的手，温柔、沉稳，却不乏力量，又像雨后的校舍走廊，光从窗边慢慢铺开，把尘埃都变成了安静的星星。练习室内的交谈声，都默契地停下了。 曲毕，真由呼的一声松开号嘴，然后整个低音部像是被同一个信号驱动似的，一下子围了过去。 「真由前辈……刚刚那个……太强了吧……！」 「真的，」佳穗轻轻捂住了嘴，「有种，“这声音本来就应该在这里”的踏实感。」 「比关西大赛上的还要好听。」美玲的眼睛闪闪发光。 奏转头看向久美子，「久美子学姐，我们要怎样打败这个怪物啊？」 「怪物...」真由转过头，脸上带着惊愕。 「是在夸学姐吹的好，」奏摆出拳击姿态，「但是久美子学姐暂且不论，我可不会轻易认输的。」 真由被奏逗得咯咯笑，而久美子则一脸无语地看向奏，「暂且不论是什么说法啊，太失礼了吧。」 奏像骄傲的猫一样翘起脑袋，「事实就是久美子学姐目前还是我的手下败将，而且不给学姐一点压力学姐是不会动真格的。」 久美子按耐住收拾这只调皮的猫的心，但她也不得不承认，真由刚才的演奏确实让她感到心口发紧。 「待会来我家？」 丽奈突然这么说的时候，两人正站在车站前的斑马线边。放学后的练习已经结束，天空早已沉入夜色，街灯在她的侧脸上落下一圈柔光。 「待会真的是待会？」久美子眨眨眼。 「嗯」 「可以倒可以，有什么安排吗」 丽奈微微侧过头，长发轻轻晃动，「练习，久美子难道不想抢soli吗？还有一周就选拔了哦。」 「啊，那当然想。」 「是吧，来我家的话晚上也能一直练习，不会打扰到邻居。」 丽奈双手抱胸，语气稳得像陈述事实。 「这是什么发言…」 久美子忍不住吐槽。 「什么啊，到底来，还是不来。」 丽奈毫不客气地用肩膀撞了撞久美子。 久美子抬头看向已经暗沉下来的天空，「嗯，去也可以。」 「这一周，你都可以来。」 久美子微微一怔，「谢谢，丽奈。」 丽奈家玄关的灯光柔和地洒落，久美子躬身向丽奈母亲问好后，跟着丽奈踏进弥漫着松香气息的空间。丽奈父亲的工作室依旧保持着朴素的格调，唯有乐谱架上散乱的册子透露着近期频繁使用的痕迹。 「来吹吧。」 丽奈利落地举起小号，久美子连忙抱紧上低音号，深深吸了口气。那一瞬间，她的手心微微发热，像是下午真由的音色仍在肌肉里回荡。 小号清亮的音色率先迸发，久美子缓缓吐息，沉稳的上低音号声如手掌般托起那段旋律，为丽奈的音乐构筑起一个坚实的基座。 第一句还算顺利。可是第二句刚起，胸腔里的某个角落突然轻轻一紧。真由下午那个温柔得不像现实的音色……像光从斜窗落下，不偏不倚地又打在她心口。 要是我也能那样吹出来就好了。久美子下意识让自己的音色变轻一点、圆一点。不知不觉，她的手指、气息、连嘴型都开始朝真由靠近，去模仿那个下午让她心脏一紧的声音。也在那一瞬，音符整体轻轻歪了一下，如同踩在不稳的踏板上，晃得她自己都愣住。 丽奈放下了小号，扭头看向久美子，「怎么了？」 「抱歉，」明白到是自己失误的久美子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 丽奈微微皱眉，随后将小号放到架子上，走到久美子面前，双手突然捧住久美子的脸颊。 「怎——么——了？」 她的紫瞳里映着久美子失措的表情。 久美子的喉咙动了动，「丽奈你觉得...谁来soli比较好。」 「那当然是吹的最好的人。」 丽奈的回答毫无迟疑。 「也是。」 久美子勉强笑了笑。 「但是，我还是更想和久美子一起吹，」 丽奈补上一句，不理会久美子眼中一点点亮起的光。她轻轻别过头，「我们两个才是最心意相通，对吧。」 久美子听到丽奈的这个回答突然感觉自己真蠢，但又莫名地想笑，「嗯。」 「真是的。」 丽奈的耳根微微发红，「...再来一次。」 小号再次亮起，直线般划破空气，久美子也贴上吹嘴，气息缓缓落下，这次的声音更加厚重，也带着更激昂的情绪。丽奈的眼神微微一动，下一秒，她拉高音域，久美子也不甘示弱，两个人的音乐就这样交织。 曲毕，两人都喘着粗气放下乐器，彼此看向对方。 「怎样？」 丽奈率先开口。 「好听的难以置信。」 「所以我说了吧。」 这时，从工作室的楼梯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丽奈？」 一个身穿黑色马甲的中年男子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爸爸？」 丽奈转过头，眼神中有惊喜。 「...爸爸？」 丽奈的叫法让久美子吓了一跳。她急忙转头行礼，「抱歉打扰了，我是您女儿的同学，叫做黄前久美——」 没说完，是因为咬到舌头了。 对方忍不住轻笑了两声，「你好，我是丽奈同学的爸爸。」 随后他的目光看向两人手中的乐器，「刚才是你们在吹？」 「是的，我们准备在全国大赛吹这一段soli，现在在准备选拔。」 丽奈也罕见地没吐槽久美子咬到舌头。 「这样，」 他轻轻点头，「刚才的soli很好听。如果愿意，明天开始我可以每天指导你们一小时。」 说完便转身走了。 久美子愣在原地，好半天没回神。 丽奈拍了拍她的手臂，「怎么说？要不干脆接下来这段时间住下来？」 「欸？可以吗。」 「母亲应该会很开心的。」 久美子本能想推脱，但下午真由的 soli 又在耳边轻轻回响。 「稍后我和家里人说一下。」 不得不承认，她心底那团好胜心彻底被点燃了。 接下来的几天，吹奏部的空气都悄悄变了味道。久美子每天放学后都会直奔丽奈家，奏几乎是把所有空档都拿来加练，而真由则保持着一贯的沉稳，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专注。三人各自的努力并没有刻意张扬，却像三股不同的风向，在低音部、甚至整个部团里卷起一阵安静的紧迫感。 那几天里，练习室的空气像每天都在变得更紧。不知不觉间，大家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同步，全国选拔的日子近在眼前了。 练习室的门被关得很严，门缝之间透出一条细细的光。走廊地板被来回踩得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很快又安静下来。 「上低音号 soli 选拔，现在开始。」 门内传来泷升平静的声音，像是在宣布一件完全例行的事。 门外，靠墙一整排人却坐得笔直。佳穗怀里抱着抱得太紧的上低音号，叶月撑着下巴，脚尖在地上轻轻点着，节奏乱七八糟。奏斜靠在消防栓旁边，书包丢在脚边，一只手里晃着糖纸，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 「黑江同学开始吧。」 门内椅子轻微拖动的声音穿过木板传出。金属碰撞在支架上的细响，接着，一切都安静下来。 第一声上低音号响起的时候，走廊上的部员们不约而同挺直了背。 那是一个极其平稳的音。没有多余的颤动，没有起音时的毛边，像是早就被反复擦亮过的金属面，在光底下连倒影都能看清。很快，旋律在门板后流动起来——线条圆润，呼吸点像事先用尺子量过一样整齐，长音收尾时的轻微回收刚好落在「应该结束」的那一瞬。 听不见人的呼吸，却能从乐句之间空下来的那一毫米，猜到她的呼吸也一定是安静而节制的。 佳穗下意识地跟着一起吸了一口气，到第三小节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屏得太久，悄悄侧过头喘了口气。叶月原本乱点的脚尖慢慢停住了，只剩下节拍器似的轻轻一点一点，和门内那个人的节奏对上。 真由的音色比关西大赛时更收敛——没有刻意展示的地方，音色深处却更加锋利。 最后一个长音落下的时候，走廊像是跟着被按了暂停键。谁也没出声。 有人微不可察地吐出一口气，肩膀一起一落；有人低下头，把手指缩回袖子里。 「辛苦了。」 泷升的声音再次响起，紧接着是椅子脚摩擦地板的细响。 随着脚步声贴近，真由拉开练习室的门， 「久美子。」 久美子微微点头，然后走了进去。关门的声音很轻，轻到走廊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奏站直了一点点，却又很快把自己按回墙上。真由没有离开，而是静静的面朝练习室。 屋里再次安静下来。 上低音号第二次响起时，声音明显不一样。 起音没有那么干净，前面有一小截气音擦过号口，像是有人先在门板上用手指划了一下，才真正敲下去。长音往前压了一点，不在小节线的后面，而是稍微顶在前面。 旋律仿佛在往上走，走廊里，有人不由自主挺直了腰。 佳穗把号管抱得更紧，金属的边缘硌在手腕上。 叶月的脚尖踩在地砖上，只动了动，没有落下下一步。 中段的那个长音撑得太久。 刚才真由在同一个地方干净地收掉了，谁都知道那个地方该怎么收。 这一次，气没有立刻收。声音往前挺了一下，像踏出台阶的脚多出了一小寸，鞋底在空气里停住了。 走廊里有谁咽了一下口水，声带轻轻碰了一下。 那一点声音很小，但因为别的地方都太安静，就显得很大。 长音最终还是收了回去。不是抽掉，而是向里折了一下，折回到下一句开头。 没有破音，也没有塌下去，只是在那个将要撑不住的边缘停了一下，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往前走。 往后几句，节奏略略加快，又很快稳住。 奏手里的的谱捏出了一道折痕。她在心里默默跟着数小节数，却发现自己数乱了。 最后一段来到的时候，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交换眼神。 长音来到句尾，没有再向前推，只是安静地停在应该停的位置。 气在外圈擦过一点，留下极轻的一圈沙沙的响动，像是有人用手掌在木门上抹了一下，又慢慢拿开。 音停住之后，走廊里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直到里面的椅子被人推回去，发出一声很轻的“吱”。 「辛苦了。」 泷升的声音从门后传出来，比平时合奏结束时更低一点。 没人看得到他的表情，只听得出中间那一小段停顿。 奏吐掉了憋在胸口里的一口气。纸张被松开，折痕还在，把手从裙侧拿下来，看了看自己指节上因为用力太久留下的浅白印子。 「这样啊……」真由小声说了一句，声音轻得只有玻璃听见。她身边的奏别过头，窗外操场的白线在夕阳里褪得有些发灰，跑道上没有人。 「接下来将公布两天前选拔的结果。念到名字的人请大声回应」 「是！」 放学后的音乐室，一排排架子整齐排列，部员们站得笔直。这是第三次全国选拔的名单公布，流程虽然熟悉，但紧张感反而愈发强烈。 泷老师翻开文件夹，像是压住了呼吸，用平静而沉着的声音宣告。 「小号。三年级，高坂丽奈」 「三年级，吉沢秋子」 「二年级，小日向梦」 久美子认真听着快速念过的名字。其他部门没变化，只有长号二年级和一年级交替了，那个一年级是第一次进入A。 「接下来低音号」 「三年级，黄前久美子」 「是！」 「三年级，黑江真由」 「是！」 「以上两人」 久美子下意识望向奏，奏的表情一如既往，对她而言，面露动摇是关乎尊严的大事。于是久美子从她身上移开视线。 「接下来大号」 叶月，美玲，皋月，雀。和关西大会一样。大提琴也是。低音部的人都没变化。接木管与打击乐有些位置互换。有位二年级在听到自己落选时忍不住哭出声，但对她而言还有来年机会。 「以上55人将会出场全国。接下来公布solo名单」 「课题曲，萨克斯，三年级，泷川近央」 「自由曲，第一乐章，单簧管，三年级，高久智绘里」 「第二乐章，木琴，三年级，釜屋燕」 「大提琴，三年级，月咏求」 小绿微微一愣，但很快恢复了温和的表情，拍了拍求的背，小声道，「求君，出师了哦。」 「第三乐章，小号，三年级，高坂丽奈」 ——是。丽奈的声音更强烈地震动久美子的鼓膜 「低音号，三年级，黄前久美子」 久美子的喉咙猛地收紧。 「……是！」声音破了一个音，但没有人笑。 真由垂下眼角，转过头看向久美子，「总感觉好不甘心啊。」 「真由学姐也会不甘心啊，真稀奇。」 奏面无表情地说道。 真由低头，看见自己脚尖还停在刚才那个落点上，于是往前跨了一小步。只是一步，很普通的一步，落在走廊地砖的下一格。胸口有一点空，又有一点被什么填上去的感觉。 泷合起文件夹，环视室内。有人哭，有人笑。但这个就是泷做出的最优解。 「念到名字和没念到名字的，大家都是北宇治吹奏部的部员。大家努力，提升了实力，我认为这是值得夸奖的事情。对三年级来说，这是最后一次参加比赛的机会了。不管结果如何，请让我们吹出自己觉得最棒的声音吧」 「是！」 整间音乐室回荡着震人心魄的回应。 久美子感到胸口热到发烫。现在的我们绝对能行。墙上，是去年关西大会的集体照，那张照片里的愿望，与现在的北宇治重叠在一起。接下来，就是我们的战场了。心脏的跳动，不只是紧张，还有对舞台的炽热渴望。 夜色刚刚落下，路灯亮得有点刺眼。奏背着书包走得飞快，像只急着逃离什么的小动物。梨梨花远远看见她，照常挥手。 「奏——！」 奏没停，也没回头，梨梨花眨了眨眼，一路小跑追上去。 「奏，等等——」 奏依旧闷头往前走。 梨梨花越跑越近，终于在路灯下追上了奏。 「什么事。」 奏的眼眶红红的，像是刚被风吹痛。 梨梨花没说话，她一下加速，从旁边绕过去，直接挡在奏的前方。还没等奏反应过来，梨梨花已经张开双臂，把她整个抱进怀里。 「乖乖。」 奏被抱得愣住了，「你干嘛……！我没事……」 「嗯，我知道。」梨梨花轻轻拍她的背，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哄小孩，「难受的话哭出来也没关系哦。」 奏呼吸顿了一下，「……我又不是小孩……」她嘴硬地嘟哝，小手还努力推了推梨梨花的肩。 梨梨花没有松，只是把下巴轻轻靠在奏的肩上。 奏的肩轻轻抖了一下。「我……真的……没事——」话音突然断住，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咙。下一秒，她整个人像失去力气一样，手指抓紧她的外套，声音一下子破得不成样子。 「……不甘心……！」 梨梨花轻轻揽住她，把她整个护住，「嗯，我知道。」 「我真的……好不甘心……！」 奏的声音哑得厉害， 「明明很努力了，课外班也去上了…可是为什么…」 「嗯，我知道的。」 「我…真的好想和学姐一起合奏啊…」 夜风轻轻吹过路灯下的两个影子，奏的哭声慢慢融进了昏黄的空气里。梨梨花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她，轻轻拍背。 全国大赛的五天前，第三节课划给了学年集会。平常地点是体育馆或会议室，今天竟然是中庭。虽然整列的各班抱怨不停，但在美知恵上场的一刻，立马鸦雀无声，全校都知道她这个魔鬼老师。 「作为今年的毕业生纪念，学校在你们前方的中庭里移植了一颗樱花树」 如她所说，在中庭一角，有一颗小小的染井吉野。前天挖掘机才来了，树木周围还用木架加固，细细的树干仿佛一阵狂风就能将之吹断。 「虽然现在还很娇弱，但在你们成长出去社会后，肯定能长成一颗大树。你们每个人有决定自己未来的权利。我希望在10年后，20年后，能看到你们如樱花树一样开花结果」 听她一番话后，久美子自然地送上掌声，大家也跟着鼓掌。10年后美知恵还在这间学校吗。无意浮出来的想象，让久美子一阵难过。 在每个级长说完后，留下的时间自由安排。因为一年级也在场，人数很多。大家三五成群聊着天 「樱花的花语是什么？」 叶月打发时间问绿。绿立马回答道 「「精神之美」之类的吧」 「还挺帅的嘛」 「不过每种樱花的都不同。染井吉野和八重樱就是」 「你们在说什么」 此时插话的是本应站在别班的丽奈。久美子回答 「在说樱花的花语」 「刚好你们四个人」 听到快门声，大家转过头去。之间真由用脖子上挂着的相机对着这边 「小真干嘛？」 「在拍照。小燕说得拍点照布置三年级的送别会」 「你还真喜欢拍照呢」 叶月摸了摸脖子说，真由自豪回答 「很开心嘛。来来来，你们四个再挨近点，再来一张」 「好~」 久美子，叶月，绿和丽奈互相把脸凑近。按下快门后真由露出满意的表情 「超可爱。之后我把照片加印出来给你们」 「把照片放房间？」 「好啊。难得四人照张像」 到时候要买个相框才行。想起泷在桌子上放着的学生时代的照片，久美子到时也想将照片放在显眼的位置 全国大赛的四天前。 铜拨撞击发出轰鸣声，小鼓打出节拍，速度慢慢加快，长号一起嚎叫，震动空气 「停」 泷抬起手把演奏停下来。放学后的时间对好好进行一次合奏练习实在太短了。把椅子从上课摆成合奏的样子，接着试音，才做好了合奏的准备。之所以花这么大功夫也要进行合奏练习，是因为时间所剩无几。要利用最后的时间，把水平再提升一点点。泷的指示仿佛是施在北宇治身上的魔法 「长号注意强音的时机。光长号再来一次」 「是！」 金色拉伸管沿平行地面向前滑出。从细长喇叭中发出的嚎鸣，正是北宇治的喊声。 全国大赛的三天前。 练习室里，佳穗看准时机从乐谱架间露出脸来 「久美子前辈，现在有空吗」 「有，怎么了？」 「想给前辈们的拍照」 「拍照？」 佳穗往这边递出数码相机，上面系着黄色的挂脖绳 真由站在一旁，轻轻挥手。 「那小奏也来吧。」 「久美子前辈都这么说了，再拒绝就太无趣了。」 奏手掩嘴呼呼呼笑着。 「说起来这还是上低音号的第一次合照呢。」 「我姑且不论，久美子前辈肯定会高兴」 「小奏就是，每到这时候就说这种话」 看三人商量好，佳穗高兴地把三人往走廊带，接着在背景不错的窗口处停下来。久美子在奏和真由中间摆V。奏故意抱着久美子的手，真由也把身体往久美子靠 「来，北宇治——」 「这口号不对吧」 在久美子不解的时候快门按下。听到久美子再来一张的请求，佳穗便再拍一张。然后如获至宝般，用手摸着画面 「等会发给你们」 「我们四人也来张吧」 久美子说。佳穗短发之下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然后被3个前辈夹着，低音号唯一的一年生熟练按下快门键自拍一张。画面中映出四个人喧闹的样子。 全国大赛前的第二天。 「为什么要背乐器爬山嘛」 在展望台把乐器放下，久美子深深呼了一口气。背着10kg东西爬山可累得够呛。丽奈坐在展望台凳子上，奇怪似的笑道 「说去登山早就能想到吧，普通来说」 「不普通，你的思考回路比较特别」 「是吗」 她似乎很喜欢「不普通」这个词。打开乐器箱，里面躺着金色的低音号，是丽奈父亲的 「把乐器借出来没关系吗」 「没事，乐器就是用来吹的」 拿出低音号，把自己的吹嘴插进去，用力吹一口气，听到喇叭深处传来的低鸣。从活塞的触感看，保养得很好。丽奈站起来，吹起热身的音阶。闪亮的音符穿过围栏向前方的夜景撒去。夜幕下的城市如同星屑洒满大地，每一处灯光，都是人气的证明 「大会前肯定没有像我们一样做蠢事的人」 离开吹嘴，丽奈回过头说。久美子笑着点头。为什么明明现在做着蠢事，却有股想哭的冲动呢。视野变得模糊，久美子闭紧眼睛 「吹什么曲子」 「我想想，第三乐章吧，自由曲的。副标题是《秋 宿命之时》，刚好季节相同，2个人吹正合适」 「有点太壮大了吧」 「这才好」 丽奈手拿着小号坐在久美子旁边。从她蓝色的裙子里伸出修长的双腿。 「久美子」 丽奈轻轻叫久美子的名字 「怎么了」 久美子问后，她先是犹豫地闭上嘴。接着手指把小号活塞用力按到底。 「是父亲的熟人，说可以在那边指导我，我也很期待跟他学习」 「那不是很好嘛。」 丽奈要去往很远地方的想象逐渐具体，但久美子并没有难过。 「你敷衍我」 丽奈闹别扭一样捅了捅久美子，然后寂寥突然爬上了她的脸庞。拂去落在肩上的黑发，丽奈由衷地说。 「所以，我想珍惜能这样和久美子一起的时光」 「丽奈……」 在久美子想着如何回应时，丽奈架好乐器 「好了，快吹吧」 久美子摆正膝盖上的低音号，抵住吹嘴。在二人之间，《一年之诗》的旋律流淌而出，美丽的而又寂寞的音色。无需多言，只需乐声便可将两人心心相连。 和丽奈一起吹奏是多么高兴和幸福。从此以后，这样的机会肯定如大江东去覆水不再。丽奈和久美子有各自的未来，各自的新朋友，各自的新生活。然而此刻共度的时光，谁都无法剥夺，久美子将此封藏在记忆的保险箱里 低音号的声音戛然而止，呜咽的声音从喉咙泻出 「你哭得也太早了吧」 如此笑着的她，声音里也早已带上了哭腔 全国大赛倒数一天。 搭乘包租的大巴从京都到名古屋，然后在租下的会场里多次练习，接着比赛前一天练习结束。和去年不同，这天练习新山和桥本也到场了。晚餐时，看着桥本添了三碗咖喱饭，泷在旁边嘀咕他些什么。在新山和桥本面前，泷才会展现出不同于老师的样子。对整天绷着精神的他而言，这种偶尔放松的时间很有必要 「好紧张」 舀起咖喱饭，叶月说道。旁边的绿则开心地说 「绿超喜欢咖喱！」 「我只在两年前在舞台下看过，没想到现在竟然能和久美子你们一起上台」 「我也很高兴能和叶月一起上台」 「绿也很高兴。明天终于可以把自己的实力自豪地展现给台下的观众了」 绿把装着水的杯子举向天空。叶月靠在椅背上 「哎，成了A也没法到绿这无所畏惧的境界啊」 「+1」 看着苦笑的两人，绿催道 「你们两人也快点，干杯啦」 「现在是这种操作？」 「这种时候开开心心才是第一位。为了北宇治明天的成功，干杯——！」 听到绿一喊，周围人也举起杯子。看到大家脸上洋溢着笑容，久美子松了一口气。在这里的所有人，肯定都是打从心底爱着北宇治的，一想到这，自己这个部长也就值了。 时隔一年，久美子第二次踏进名古屋国际会议场。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北宇治还是全国初体验——光是气势，就被其他学校压得抬不起头，如今再踏入同一条走廊，心里却稳得多了。 旁边，丽奈已经把制服的袖口整整齐齐卷好，手臂上系着亮眼的红色缎带。那是出演者的象征。久美子叼着橡皮筋把头发扎起，动作利落。 「部长，乐器已经搬好了」 打击乐部的部门长顺菜快步走来跟久美子报告。不是说闲话的时候了，久美子对部员喊道。 「大家，现在开始移动。走的时候务必小心乐器不要撞到了」 「是」 「还有移动的时候要跟上厕所之类的部员说一声，每年都有人迷路，切勿擅自行动」 会场里各校都有指定区域，放置乐器箱、外套、行李等物品。部员们立刻开始忙碌起来。打击乐的人要去卡车那边搬军鼓、马林巴等大型器材，与其他声部暂时分开。久美子不停确认人数、示意方向、安排位置。等到全员抵达指定区域后，大家开始从乐器箱里拿出乐器。B 班的同学协助搬运大号架、润滑油、擦布、调音器等琐碎物品。 「久美子，今天加油」 真由抱起银色的上低音号，那面被打磨得闪亮如镜的金属外壳上，映着她温柔的笑容。平日披散的长发今天扎成高马尾，更显精神。 「嗯，真由也是。」 两人碰拳。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 「真由。」 久美子回头，一个身穿清良女子高校制服的女孩走来。 「好久不见。」 对方微微颔首 「真的好久不见。」 真由也笑着回应道。 「这边的是？」 女孩转向久美子。 「啊，这位是我们北宇治的部长，黄前久美子。」 真由把手放到久美子的肩上介绍。 对方微微一怔，随后伸出手，「好像在关西大赛的视频里没看到呢。抱歉，失礼了，我叫雾岛璃子，是清良吹奏部的现任部长。」 「黄前久美子。」 久美子也伸出手，「关西的时候我落选了……所以不会在视频里看到。」 「落选了？」 璃子稍稍惊讶，但随即露出毫无嘲弄的微笑，「原来如此，看来今年的北宇治不容小觑呢。」 说完，她轻轻俯身行礼，正准备离开，却又回过头，对真由说， 「对了，纱代让我带句话给你。」 真由的睫毛颤了颤，「欸？」 「关西上的soli，很好听。」 那一瞬，真由像被轻轻点住。表情先是呆滞，然后慢慢化成一个温柔得让人心头发酸的笑。 久美子看着她，却没有追问。 「久美子前辈真由前辈终于找到你们了」 佳穗挥着手往这边跑过来，奏慢悠悠走在后面。同样是身穿冬季制服的她们身上没系红色缎带。 「怎么了急匆匆的」 「针谷她说有东西想给前辈们」 「给我们？」 久美子歪歪头，奏提起嘴角。 「似乎是包含了她深深爱意的东西」 「不，不是啦」 对奏以甜腻口吻说出的话，佳穗慌张给予否认。看来奏又找到一个好玩具了。虽然想提醒她疼爱是好，但别太欺负人了，但预料她听不进去就是了 「是这个」 佳穗递出来的是扑克大小的照片。里面的久美子摆着V字手，左侧的真由露着生硬的笑容，右边的奏则熟练地往镜头暗送秋波 「还写了东西啊」 听到真由的话，久美子把照片翻过去。 ——部长加油！虽然我不能上台，但很期待北宇治的演奏。这是佳穗写的 ——没我在旁边久美子前辈不要紧吧。这是奏写的 下面还画着狐狸，猫，水母，羊驼的卡通头。久美子笑喷了，奏得意地挺起胸说 「请放口袋里当护身符吧」 「嗯。谢谢你们」 「谢谢」 久美子和真由相视一笑，把照片放入胸口前的口袋。 大号那边举行着什么奇怪的仪式。叶月，皋月，雀举着粉色的护身符，美玲则无语看着 「那个护身符是在sari~家寺庙里买的，是「心想事成」的护身符」 弥生在热情解说。只有美玲在认真听，其他三人则自顾自说着话 「收到这个没那么紧张了。当然，只限在名古屋啦！」 「出现啦，小雀爸爸的烂梗笑话」 「啊，我想到了。收到护身符 是个好日子」 「你那是俳句吧」 「皋前辈的才华让鄙人五体投地」 「在哪？我怎么没看见」 看到她们三人闹来闹去，美玲提醒时间差不多了。弥生此时笑着说。 「小美前辈也来句俳句吧」 「不了吧」 「别推脱嘛，大家都很期待哦~」 见话题突然抛向自己，美玲一脸狼狈。她何晃手晃脚，硬是挤出。 「……手里的乐器 是梦的颜色」 「死板」叶月无语。 「+1」弥生点头。 「+2」雀笑。 「不愧是小美」皋月拍手。 她们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大提琴那边，求和绿温和说着话 「求君，是时候打起精神来咯」 「……想到这就是最后一次和前辈一起登场，就……」 「没什么好伤感的。绿我希望求君今天能开开心心的」 绿的手轻轻抚着求的后背。求和入学时相比，个子稍微长高了。处于少年和青年过渡期的他如同透明的蚕蛹般美丽。从领口处露出的洁白肌肤更凸显他的存在感 「我——」 看着噤语的求，绿露出为难的表情，在她些许无奈的表情中，满溢着对求的慈爱 「无论对求君还是绿，今天都是特别的日子。这么难得的日子竟然哭哭啼啼，不觉得可惜吗」 「……对不起」 「别道歉，笑出来」 绿伸出一只手贴在求的脸庞，然后突然抬起他僵硬的面部。求被忽然的动作吓到了 「求君长得这么帅，不笑可就浪费了」 「长得帅？我？」 「嗯，超级帅。绿我很庆幸求君是我的后辈」 「谢，谢谢前辈……」 求用一只手捂住他发红的脸部。绿肯定发现他放松嘴角了吧 「久美子前辈光看别人~」 「哇啊！」 被人在耳边吐着气说话，久美子当场吓得跳起来。奏就站在旁边，鲍勃头的发根向内弯，刚好贴住她脸部轮廓。摇着艳丽的黑发，奏握住久美子的手 「请让我见识一下北宇治100%的实力」 被她握着的手好热，她握住自己手的如此力度，恰好反映了她思念的强烈。重新把头发绑紧，久美子大大点头 「看我的」 全国流程基本和关西大会类似。有允许试音的地方，各校按顺序进入。比赛前最后的练习地点，就是这间彩排室 「从头再来一次」 无数次重复课题曲和自由曲开头部分是每次比赛前的例行。北宇治现在能随时重现气息的完全一致。 「没必要强求自己超常发挥，只需把我们平常的实力发挥出来就可以了。在思考为谁而演奏这个问题之前，请将享受音乐放在第一位。请大家好好品尝全国大会的滋味。」 身穿白色燕尾服的泷张开双手，贴身的服装反映出他紧致修长的身材，从袖口可看到他细细的手腕 「这个瞬间的舞台是专门为北宇治而设的，今天大家都是这场故事的主角，请相信努力至今自己的成果」 「是！」 脚踏地板，久美子深吸一口气。彩排室的门一开，前方就是比赛舞台。去年止步于关西大会后，为了再次来到这里，这一年时间里自己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 「部长，最后的鼓劲有请」 久美子看向大家 「首先我想说的是，今天光站在这里就已经足以让我们自豪了。去年止步关西大会的一瞬间，我们就发誓来年一定要重返全国。接着我们经历了合奏比赛还有很多演奏会……春天，一年生的后辈加入了我们这个大家庭。经历了种种后，我们才得以今天站在这里」 把手放在心脏，透过衣服传来照片的触感 「不光是在场的55人，在场的所有人才是完整的北宇治吹奏部。我喜欢北宇治，我喜欢泷老师，我喜欢吹奏部的所有人。我们已经努力了，已经努力得让自己心服口服了，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只剩享受比赛而已。不留后悔，倾尽全力！」 「是！」 大家眉开眼笑。久美子吞气，然后用力往天举起拳头 「准备来了哦。北宇治fight——！」 「噢噢噢——！」 豪壮的声音在小小的房间里不停回荡。不安也好紧张也好，随着喊声一并消散 「大家，是时候上场了」 工作人员打开门，部员被吞入了黑暗的走廊之中 「久美子」 被叫到久美子转过头去，下个瞬间，丽奈给久美子额头来了一发 「这是说喜欢泷老师的惩罚」 恶作剧口吻说完后，丽奈比久美子早一步走出彩排室。憋住笑意，久美子也跟着走出去。心鼓舞，脚雀跃。全国大会，我来了！ 「接下来是3号，关西代表，京都府立北宇治高等学校。课题曲Ⅳ，自由曲户川秀明作曲，《一年之诗 吹奏乐版本》，指挥泷升」 在久美子耳中就连广播的声音都是那么地悦耳。眼前明晃晃的，仿佛各种东西都在焕发着光彩。手中的低音号，充满了辉煌金光，如一件稀世珍品。喇叭处的反光，就像跃起的火焰，在不同角度下呈现出不同的形状 指挥台上的泷对大家面露微笑。观众献上的掌声为世界增添了一份色彩。然后感觉灵魂出窍，站在第三者的角度，冷静观察着舞台上的自己。按动活塞，从乐管传来的震动把自己拉回现实。白色指挥棒挥舞，演奏开始了 旋律如同猫咪的踏步，欢快活泼。脚步轻轻，音色明快。长号轰鸣，圆号合奏。单簧管和音，低音鼓咆哮。声音连绵不断，如长江之流水不断灌耳而来。接着声音的浪潮如退潮般急速回缩。开眼，耳听，感受。会场膨胀的空气形成涡流。手指在活塞上愉悦起舞，开心的时光似箭，短暂且一去不复返。 吸气，呼气。很快，课题曲迎来终盘。太快，实在太快了，12min要不了多久就要结束了。 课题曲后，是自由曲。左侧真由的银色低音号放这银光。她朝久美子露出微笑。脸红彤彤的，是兴奋的使然。真由现在肯定很开心，能和别人一起合奏真的是太开心了。 一年之诗从单簧管的solo开始。寂静渐渐被春天的喜悦填满。小鼓稚嫩的脚步声预示着生命的焕发。 三年前，春天樱花飘舞之际，久美子走过北宇治的校门。在校门处演奏校歌的吹奏部技术之差，让久美子对加入吹奏部心存迟疑。不过在周围的人带动下，久美子也随波逐流加入了。 管钟奏响华丽的音符。春天一直是开始的季节。明日香抱着的低音号的银色光辉如同漫天的繁星。铁琴的声音如同一阵春风穿过厚重的旋律。接着是小号整齐划一的齐鸣。直透心房的音色让人想起一年级时丽奈那连前辈都退让三分的小号高鸣。 随着季节不断轮回的旋律，把久美子的记忆一一唤醒。 夏天来临，音乐越发激烈。强烈的阳光撕裂了霙和希美的纽带。一只小鸟向着一望无垠的蓝天振翅高飞。木琴跳动的音色在温柔之余，也有深深的叮嘱。不久便被吞入了声音的洪流中。那是傲慢的壮大旋律。少女一定期待奇迹的永恒，然而夏天不留怜悯走向终结、如同仙女棒最后光芒消失的瞬间，霎时音量爆发性膨胀，接着终归平静。 求伤痕累累的手指，在大提琴上轻拢慢捻抹复挑，敏捷运动的琴弓勾出琴弦深深歌唱。木管的絮语诉说秋天的到来，久美子自知脆弱，又知心迷茫。 泷看向这边，久美子将吹嘴抵在唇上。soli部分已经不知练习多少次了。用舌头连奏出不间断的顺滑曲调，丽奈以华丽的演奏回应。圆润的低音号和蕴含力度的小号互相重叠。 所谓幸福莫过于能和丽奈相遇。有争吵，有冲突，你我始终在一起。即便终迎来结束，愿此刻永留心底。 丹田用力，久美子用力奏响。寂寞也好，回忆也好，把所有的一切一股脑打包。 冬天到了。无法预见模样的未来向久美子袭来。长号的滑音化作风吹雪肆虐大地。低音鼓颤抖会场的空气。接着主题改变，白花花的原野有了鲜艳的颜色。从天而降声音的雨滴，让银装素裹的世界看到了希望 加速，席卷。渐强音似乎把一切撑破。大号的地鸣支撑沉重的音块。 舞台的震动还留在耳朵深处，安静得反而让人心跳更明显。久美子压着狂跳的心，独自坐在会场外略显寒意的草地上。风从舞台的方向吹来，带着热度未散的震动。 「总感觉不真实。」 久美子喃喃道。 就在这时，一个轻快又极具存在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哎呀，这不是黄前部长吗？」 久美子抬头。她的心猛地跳了一拍。明日香站在那里。白围巾、端正的姿态、那种令人下意识挺直背的气场一如两年前。 「明……明日香学姐？！你、原来来了啊。」 明日香微微皱眉，露出不满的表情，「这是什么暧昧的说法，我有什么不来的理由吗？」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毕竟黄前的事，我可是一直放在心上的哦。」 明日香耸耸肩，「不止我哦，还有其他人也来了。」 顺着明日香指着的方向看去，不远处的长椅上，智惠里正趴在一个一身书生气的人怀里抽泣，身边还有个短发的干练女子。 「那个是...加濑学姐和鸟冢学姐？！」 虽然变化很大，但是久美子还是勉强认出来了。 就在这时，又传来两道熟悉到令人发酸的声音。 「哇——今天的北宇治，好热闹啊。」 香织与晴香并肩走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香织学姐，晴香学姐...」 怀念感如水波一样在久美子胸口扩散。一旁的真由也好奇地靠了过来。 「刚才的演奏……真的，很棒哦。」 香织对久美子露出温暖的微笑，随后目光落在真由身上。「这就是传闻中的转校生？」 「啊，是。」 没料到对方居然认识自己，真由身体一抖。 「上低音号果然吹的很好呢，辛苦了。」 「好久不见，香织学姐。」 丽奈也围了过来，更多的一二年级部员也大着胆子靠近。 远处突然传来高分贝的尖叫。。 「黄前——啊啊？！香织学姐——？！」 优子和夏纪正一路狂奔而来。 「糟了，人越来越多了。」 明日香小皱眉，低声道，「香织、晴香，我们准备跑路。」 「欸？」 众人一瞬间都愣住。 「欸？学姐们……不等结果吗？」久美子急忙问。 「不要，感觉会变得很麻烦，」 随后，明日香停下片刻，目光深深落在久美子身上，「而且，我想确认的事情……已经确认了。」 说完，她干脆利落地转身，直接拉上香织。 「真是的，等一下啦！」 晴香匆匆追上去，临走前还回头高喊，「——北宇治fighto——」 「香织学姐——！」 优子终于赶到，却只能看见三人疾步离开的背影。 「呼……真是的，跑什么啦。」 她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都怪你，一副要扑上去的样子，把人吓走了。」 夏纪跟了上来，她看起来游刃有余。 「你说什么？」 「啊，上低音号的学姐。」 佳穗认出了夏纪，夏纪转头亲切地打了个招呼。 优子终于收回目光，用力拍上久美子的肩膀。 「干得好啊黄前！几乎是全场最佳了！」 「谢、谢谢学姐…」 优子深吸一口气，突然收住语气。她伸手把久美子整个抱住，声音闷在她肩头：「……谢谢你。」 久美子愣住，胸口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说完，她立刻松开久美子，飞快地朝香织离开的方向追去。 「待会结果公布的时候我们会在外面看的——」 她的声音越跑越远，草地被风吹得微微摇动。留在久美子身上的只有被余温烫热的肩膀，和胸口缓缓向外扩散的暖意。 久美子和秀一作为学校代表在舞台旁就位。久美子手按着胸，深呼吸。刚才的兴奋已经不知消失到哪去了。 「紧张吗」 旁边秀一看着久美子。舞台上，正颁发指挥者奖项。然而久美子现在没那个余力去听那个。整理胸前白色缎带，久美子摇摇头 「与其紧张还不如说没有实感。感觉一下子就没了」 「快乐时间特别快嘛」 「两者有关系？」 「难道久美子不觉得比赛很高兴？」 「高兴是高兴没错」 「那不就是咯」 开玩笑的秀一，手在颤抖着。久美子把手贴在他手背上。秀一肩膀跳了一下，他手上的冰冷，吓了久美子一跳 「秀一你很紧张嘛」 「还好」 互相碰触的手指，慢慢交缠在一起。对此，久美子没说，秀一也没说。温度互相染上了对方的颜色，然后慢慢热起来 「接下来是结果发表」 听到舞台上的声音，大家听从工作人员指示列队。走上舞台的一瞬间，两人的手立马分开了。在久美子她们旁边是清良的人。想象真由穿着这身校服的样子，总感觉不可思议。透过麦，听到男性工作人员的呼吸声 「1号，东京代表，东京都立片敷高等学校吹奏楽部，铜奖」 从微暗的观众席上传来叹息。北宇治是3号，很快就到自己了。在下面，有双手合十祈祷的人，有直直盯着舞台的人。看到下面学生各种各样的姿势，让久美子回忆起这几年的事。不管在1年级，还是在2年级，大家都制定了一致目标。 大声说着不甘的明日香，强忍泪水鼓励部员的优子，给自己加油的卓也和梨子，把梦想托付给自己的夏纪……久美子今天背负着这么多人的思绪站在全国的舞台上 「2号，东关东代表，成合市立成合高等学校吹奏楽部，银奖」 心脏的鼓动通过骨头传到鼓膜。在旁边站着的成合代表，面朝正面擦着眼泪。在明亮的舞台上她们昂首挺胸。 握紧拳头，久美子直盯着观众席。在那里，有丽奈，绿辉，叶月和吹奏部的大家。没问题，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3号，关西代表」 忍耐不住的吐气在耀眼的舞台灯中消失。鸦雀无声的会场里，凛然声音响起 「京都府立北宇治高等学校吹奏楽部，gold金奖！」 金奖。刚拿过来的奖状上，确实写着金奖二字。金奖，金奖……无论多少次都看不厌的二字让久美子精神恍惚。对脑袋短路只会抚摸奖状的久美子，丽奈无语说道 「你还要乐到什么时候，大巴都快来了」 「这可是金奖哦！你看，是金奖哦！这个我可以玩一年」 看到久美子紧紧把奖状抱在怀中，丽奈一脸没辙耸耸肩。虽然现在丽奈看起来很cool，但刚才不顾大庭广众哭那么大声的是谁，就连北宇治名胜之一，「爱哭的美知恵」都边大哭边抽纸巾给丽奈 「我去跟泷老师确认大巴到的时间」 「ok」 ——明明就是想跟老师说话而已吧 今天就不抓弄她了。大家都一脸欢喜。求因高兴抱紧了绿，叶月和燕向到场的毕业生报告。佳穗，弥生，雀，皋月四个人闹翻天，美玲也仅限今天没对她们说什么 大家最激动的是刚才结果公布后的集合。泷话说到一半，就感激涕零不知所言。睁红双眼兴奋看着泷哭的丽奈就不说了，其他人第一次看到泷哭的样子，都不知觉泛红了眼眶，温柔地注视着他。这构图实在是不可思议。 「准备完的人快上大巴不要逗留」 秀一催周围人。基本上人都上车了，剩下的就剩干部而已。在他的制服肩部挂着一条运动毛巾。是其他男生在结果发表后见秀一喜极而泣硬塞给他的。而一个个向他们道谢也挺有秀一风格的 「秀一」 叫他后，他转过头来。 「什么」 听到他笑着的声音，久美子感觉心满当当的。比赛后，大家都笑了。对此久美子真是高兴得不得了。手拿着奖状，久美子踮高脚跟，一把抓住秀一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把他拉过来。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在他要说什么前，久美子捷足先登 「我喜欢秀一」 他的瞳孔剧烈动摇，喉核上下运动。久美子松开手，抬头直直看着他 「你呢？」 「你……你这个人啊真的是随心所欲！」 秀一慌忙在自己口袋中找什么，接着递过来的是一年前久美子还给秀一的意大利白葵发夹。 「来，你的东西，拿着」 躺在他手上的发夹闪着白光。往旁边别开的脸红彤彤的，一看就知道在害羞。久美子拿过，别在头发上 「那秀一呢？」 「什么」 「回答，我还没听你说」 久美子露出坏坏的笑容，故意把戴着发夹的一边朝向他。秀一抓了抓头发，自暴自弃喊道 「如果我不喜欢你怎么会把这个拿着到处走嘛」 「哦霍~~」 「别奸笑了你」 掩饰害羞，秀一轻轻踢了久美子的脚一下（攻守交换？？） 「喂！那边放闪光弹的！快上车！」 转过头，便见近央在大巴口门疯狂拱火。大家也把脸贴在窗户上，看着这边发出「嘿嘿嘿」的笑声。坐在第一排的叶月和绿，各伸出一只大拇指，然后贴在一起 「你们这群混蛋！」 红脸的秀一三步当两步冲入大巴。久美子此时的脸也肯定红透了，看着男生互相纠缠在一起时，有人抱住了自己的肩 「happy end」 丽奈在旁边站着说，一副看透的样子。用袖子擦了擦发热的脸，久美子挥舞奖状 「超happy」 「嗯」 丽奈抬起嘴角。压迫胸口的高昂感让久美子抓住丽奈的手 「我们也快走吧」 手抓着手，两人往大巴跑去。对久美子而言，丽奈是特别的，现在是，以后也是。 ————— 首编终于完结了: 「 最后一大段全是抄的武田，摆烂了。其实还想写学长学姐们的回归的（like四眼学姐来看智惠里啊，夏优啊，三香啊之类的，但是突然懒了，如果未来有机会的话应该会补上的....吧 二编：我已闪电般归来，整了点煽情的，有点烂。 总之谢谢你们看完，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到频道主群：680350908 交流 顺便预祝总集篇票房大卖，（快把吹奏画面端上来罢。